朗白呆了半晌,神色猶豫,袁城便耐心的看著他,就像小時候一遍遍耐心給他讀書,直到他點頭表示聽懂為止。過了半天朗白才緩緩點了點頭,說:“我……我知道了。我先上樓去了。”
袁城笑起來,拍拍他的臉:“去吧。”
一直目送朗白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上,袁城才招招手,老管家應聲走上前來:“袁總,什麼吩咐?”
“這孩子個性多疑,叫莫放和容青給他打個電話,敘敘舊。”
老管家點頭退下:“是。”
袁城滿意的望著樓梯的方向,手心里還殘留著小兒子臉頰的觸感,帶著冰涼的細膩柔軟,就仿佛微小的電流一般讓人戰栗。
他對朗白說他獎賞了莫放和容青,讓他們在日本管事,并且他們要結婚了,這些都是真話。但是他也說了假話。他說他感激他們,承認他們是朗白的朋友,這完全是一派胡言。
袁城當時是很想活宰了莫放的。作為朗白身邊最親近的下屬以及朋友,他早就知曉朗白和李明羽的一切計劃,如果他稍微阻止一下,或者他向袁城告密的話,最終的結果可能就完全不同。
況且朗白和袁騅之間最直接的矛盾就是他挑起來的,袁騅看他不順眼想殺他,朗白又攔著不讓殺,最終兄弟倆反目成仇,大兒子被軟禁臺灣,小兒子永遠長眠海底。
如果不是周正榮苦苦攔著,拼命說白少生前多看重這個朋友、他們之間的交情多麼過硬、如果莫放死了白少在天上會多麼傷心……袁城可能早把莫放撕碎了活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了!
“……幸虧當初忍下來了,”袁城愜意的想。
放過他的朋友,重用他的兄弟,還有什麼比這更能討好敏感的小兒子呢?
朗白一晚上都躲在書房里不見人,袁城知道莫放在給他打電話,這幾個人是有些私密話要說的。雖然理智上知道沒什麼,但是四十歲老男人的心里還是忍不住有點泛酸,在書房門口一圈一圈的轉悠。
突然書房門咔噠一聲打開了,袁城躲閃不及,正面撞上了小兒子:“……喲,好巧!”
“……”朗白挑起一邊眉毛,看了他父親一眼:“是啊,好巧啊爸爸。”
他穿著拖鞋啪嗒啪嗒的走出來,去廚房里倒水喝。袁城亦步亦趨的跟在他后邊,微微笑著問:“電話打完啦?”
“……嗯。”
“都聊過啦?”
“嗯。”
“你們說什麼呀?”
朗白站在廚房門前,礦泉水從漱口池的凈化管里流出來,他一動不動的盯著自己的咖啡色馬克杯,突然叫了一聲:“爸爸。”
袁城興致勃勃:“嗯?”
“我以為按您的性格,一定早就在書房電話里安裝竊聽器了,難道您不會去自己聽嗎?”
袁城心說哎喲,小兔崽子你敢冤枉你老子,老子我像是有那種下作癖好的男人嗎……但是臉上仍然笑吟吟的,抱著手臂靠在廚房門口,袖子卷到手肘上,露出一段古銅色肌肉結實的手臂,全身上下都散發著被他命名為“父愛”的雄性荷爾蒙:“爸爸想聽你說。爸爸相信你。”
朗白挑起眼皮看了他父親一眼,漫不經心道:“他說你沒有為難他和容青,相反還委以重任,現在雖然很忙但是很充實。”
這小子很上道嘛!袁城心里微微驚訝,又忍不住問:“還有呢?”
“還有說他們要結婚了,請我去喝喜酒,還要準備紅包跟紅雞蛋。”
袁城仔細看小兒子的神情,冰白的側臉仿佛雕刻一般凝靜淡定,看上去好哥們結婚的消息沒有刺激到他也要找個女人的想法。
“咳,想去就去吧,到時候爸爸陪你一起。還說其他的了嗎?你們說了這麼長時間呢。”
朗白仰頭把水一飲而盡,面無表情的和父親擦肩而過,淡淡地道:“沒有了。”
“沒有了?”
朗白頭也不回,“嗯,沒有了。”
袁城十分想去看朗白的表情,但是沒等他繞到小兒子面前,朗白就已經大步走進書房,繼而砰地一聲重重關上了門,險些夾到袁城的鼻子。
“寶貝兒你太不孝了!”袁城哈哈大笑著拍門,“小心今晚別被我抓著,否則狠狠打你屁股!”
房門里朗白哼了一聲,走回書桌后開始看他那些永遠看不完的文件。
電話里有沒有竊聽器姑且不論,總之莫放說的那些話,他是不大情愿告訴父親的。
“本來袁總是想殺我的,我也以為自己死定了。誰知道關了三天,袁總突然又把我叫過去,叫我站在他面前,一句句跟他復述有關于你的事情,包括去一起圖書館看書和幫你重新做襯衣尺碼。我說的時候他就坐在那里,眼淚不停的流下來,但是一點聲音都沒有。那還是我第一次看到男人哭成那樣,卻發不出半點聲音來,我一看就覺得心里極度難受。”
“后來袁總說決定不殺我,派我跟容青來日本。他跟我說莫放你記著,我不殺你不是因為你不該死,而是因為如果我殺了阿白的朋友,他在天上會很難過,我想讓他好好的安息。
袁總說這話的時候是真傷心,我都不敢看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