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來以為自己至少能做得跟父親一樣,誰知道真做了,才知道比父親還差得遠。袁城在他心中的形象一度掉到最低點,他攢著一口氣拼命要超越他父親,誰知道某天抬頭一看,發現父親還站在自己遙不可及的頂峰上。
朗白有點沮喪,袁城哄再多好話都沒法安慰他。
隨后的幾天朗白心情一直回復不過來。
袁城想逗小兒子高興,于是挑東西送他。朗白喜歡玉件,他特地叫人開了庫房,找出來當年重金覓得的極品帝王綠翡翠佛像,親手掛到小兒子的脖頸上。
朗白抗議:“我又不信這個!”
“據說玉髓可以讓人保持心情愉快,”袁城一本正經的說,“而且……對腎好。”
朗白臉色微微一僵,直覺想說我才不需要,我這樣年輕的腎臟一定比你堅強!但是這話又實在太昧良心,他張了張口,最終還沒沒好意思說出來。
袁城拍拍小兒子的臉:“爸爸覺得,你需要這個。”
……工作經驗比不過就算了!連腎都比不過!
自尊心受到嚴重傷害的朗白霍然起身,僵立半晌,才皮笑肉不笑的丟下一句:“……多謝父親關心!”然后拂袖而去。
在他身后,袁城無辜的摸摸鼻子:“……喲,害羞了?”
一個月期限很快即將結束。
沒有人發現幕后作出最高決策的那個人變了,所有人都以為袁城是十幾年前靈魂附體,最近想搞整風運動,嚴厲整頓集團效率風氣。
一時間人人自危,個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說話都不敢喘大氣兒。
袁城看著這一切,有點欣慰又有點憂慮。
他欣慰小兒子在這個年紀已經運籌謀算手段了得,又憂慮他這樣下去,威嚴太過,反而過猶不及。
和一個月前相比朗白倒是不那麼拼命了,有時他坐在那張象征著權力的巨大書桌后,看著面前滿眼的文件,神情非常凝定,眼神若有所思,袁城覺得他好像在思考什麼。以前他就像是只剛磨尖了爪子迫不及待要試一試的野獸幼崽,現在他好像稍微長大了一點,不再用它那鋒利的爪子到處亂抓了。
有一天下午袁城閑著沒事,在庭院里瞇午覺,朗白坐在他身后一墻之隔的房間里看書,因為天氣有些熱,窗子便打開著。袁城沒睡熟,恍惚間聽到朗白打電話的聲音,因為刻意壓低了所以聽得并不真切,“……大公館……禁閉室……什麼?怎麼會沒有……”
過了一會兒只聽他厲聲說:“去查!幾個大活人呢,不能就這麼算了!”
袁城眼睛微微動了一下,終究沒有再動作。
那天晚上吃過晚飯,朗白剛要起身去上樓,突然被袁城叫住了:“阿白!”
朗白停下動作,靜靜的望著他父親。
袁城微微笑著,坐在那里,打量著他的小兒子,看不清他眼底到底是什麼情緒。過了一會兒他才笑著問:“阿白,回來這麼久都沒有朋友找你出去玩,你不無聊嗎?”
朗白瞳孔微微縮了一下,“……我不需要。”
“為什麼不需要?這件事是我疏忽了,你應該提醒我的。”袁城微笑著把他小兒子的手牽過來,動作溫柔而不容拒絕,四十多歲成熟男性極富魅力的臉上一派謙和,眼底閃動著真摯抱歉的光,幾乎要把人溺死在里邊,“你以前的幾個朋友都被我派出了香港,莫放和容青在日本拼死拼活的開發新市場,李明羽被聯合國特殊部隊派人來接走了,他后臺太硬沒人動得了他。
那幾個貼心的保鏢也有各自的隊要帶,可能暫時沒法來陪你。你要是早點提醒我,我就把他們都調回來了。”
朗白剎那間似乎十分驚愕,這種震動即使是極其擅長掩飾情緒的他,也不知不覺在臉上透出了幾分來,“……莫放和容青在日本?”
袁城愉快的道:“他們要結婚了。老周同志要當岳父了。”
朗白盯著袁城的臉,有那麼幾秒鐘他似乎在認真掂量父親這話的真實性,他眼底所有暗藏的鋒利,都像刀子一樣刺進了袁城的眼睛深處去,仿佛要一下子看穿他的腦袋。
袁城仿佛渾然不覺,微笑著任他看。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朗白停頓了一下,慢吞吞的道,“我之前還有點……嗯,擔心他們。”
“為什麼要擔心?”袁城奇道,“他們對你這樣忠心,在最危險的境地里保護你的安全,在最孤立無援的情況下第一為你著想,作為你的父親我怎能不獎賞他們?”
朗白張了張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所謂“最危險的境地”、“最孤立無援的情況”,其實就是那天在海上綁架袁騅,圖謀造反。按袁家百年黑道家規來處置的話,他們都是要被千刀萬剮十死無生的!
“爸爸知道他們都是你的朋友,雖然名義上是你的手下,但是你喜歡他們,他們也真心來待你。”袁城頓了頓,正色緩緩的道:“你是我兒子,任何真心愛你、幫助你的人我都十分感激,任何你喜歡的人我都不會輕易去傷害他們,因為我不想讓你難過,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