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跟了他幾十年的心腹親信都急瘋了,周正榮著急上火,嘴邊起了一圈血泡。要不是怕袁城在里邊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來,他幾乎都想開槍崩門!
袁騅也來了,跪在地上一邊哭一邊砰砰砰砸門。道上其他人只知道袁總死了一個最喜歡最能干的小兒子,袁家上下也只知道小公子是當著他父親的面跳海自盡的,但是只有袁騅知道,朗白他不僅僅是父親最喜歡的兒子,還是父親這一輩子唯一當真愛上了的情人!
朗白那一跳,把袁城這輩子最后的希望都徹底粉碎了!
袁騅真怕他父親一時想不開就此跟著去了。跟權力繼承什麼的都無關,他只是單純害怕而已。他已經死了一個能干的弟弟,如果緊接著再死一個強悍的父親,那袁家也就剩下他一個了!所有動蕩、所有問題、所有困難、所有無助……全都只能由他一個人來承擔了!
袁騅一想到這一點,就心里發寒。
是的,在船上的時候他的確想過一舉殺掉朗白,但是那只是慌張之下的一時決絕而已,如果當時情況不那麼急迫的話他下不了親手弒弟的決心的。況且如果父親因此而有了什麼三長兩短的話,袁騅心里會一輩子都無法安寧!
種種悔恨交加的心情讓袁騅哭得格外真切,別說袁城在房門里如何,他在房門外是哭得歇斯底里,幾乎要昏過去了。周正榮怕太子爺也跟著一起出事,趕緊半強迫的把他扶起來,一溜煙送去輸液。
結果一瓶葡萄糖還沒輸完,袁騅把針頭一拔,翻身就往房門前沖。
周圍人要攔攔不住,只能爭先恐后的跟著他。
袁騅往房門前一跪,聲音嘶啞得不成語調:“父親求求您!阿白走了,您要再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袁家就完了!您再不開門我就跪在這里不起來,我跪死在這里為止!父親!父親求求您了!要是阿白他在天上看到您現在這個樣子,您叫他情何以堪!您叫他心里多難受!……”
他哭得實在是太慘烈,周圍不少人也都紅了眼眶,紛紛上前去拉的拉勸的勸。
……袁城坐在書桌邊的扶手椅里,望著空氣中漂浮著的細小的灰塵,面無表情。
那鼎沸的人聲,那紛亂的步伐,那世俗中的一切,仿佛全都跟他毫無關系。
他完全聽不見,看不見,觸碰不到,感覺不到,整個人仿佛還浸在那天夜里刺骨的海水中,冰冷難言。
阿白走了。
那個為他彈奏夢中的婚禮,對他微笑對他撒嬌,叫他爸爸的孩子,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不見了。
十四年前他牽著這個孩子的手把他領進家門,那一天的種種還鮮活如同昨天。他那樣愛他,親手撫養他長大,教他念書寫字,教他彈琴畫畫,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愛就像一顆種子埋在心里最深的地方,十四年來日日夜夜汲取著他的血他的肉慢慢長大,成為纏繞他心臟的一株蔓藤。隨著他的呼吸,隨著他的心跳,跟他的心臟合為一體,注定了不可分離。
然而轉瞬間,那一株他親手種在心臟里的苗被活生生拔除了,連血帶肉硬生生撕裂了,傷口被強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鮮血淋漓,慘烈猙獰。
那痛苦是如此讓人痙攣,讓人瘋狂到絕望。
一開始還哭得出聲流得出淚,到最后就連眼淚都沒有了,哭都哭不出聲音來,嘶啞的喉嚨迸裂出血,卻一切都靜默無聲。
明明還記得的,那個孩子身上的氣息,他說話的聲音,他笑起來的模樣,他眼神里鮮活明亮的光芒。明明都還是記得的,只要閉上眼就能出現在他眼前,只要閉上眼就能聽見他玩鬧撒嬌,聽見他一聲聲,一聲聲叫著爸爸。
袁城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天色暗了又亮了,太陽升起又落下了,時間的流逝仿佛指縫間細沙溜走。十四年光陰就仿佛大夢一場,醒來之后茫然四顧,那個人已經頃刻之間灰飛煙滅,這蒼茫的世界上只剩下一片空蕩蕩的冰涼。
恍惚間袁城覺得自己已經死了。朗白跳海的那一剎那,他也死在了冰冷的海水中。
他不該回來的,他應該跟朗白死在一起。他那個最溫柔又最深情的小兒子,不應該一個人死在黑暗冰涼的海底,不應該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那里。他也許會害怕,也許會孤獨,也許會想念自己尚在人世間茍延殘喘的父親。他也許會希望那個曾經許諾過一輩子保護他的父親能夠下去陪他,和他一起,走完最后一程。
……
房門在緊閉兩天兩夜之后被打開了。袁城自己走了出來。
周正榮剛想松一口氣,然而這口氣就再也沒有吸回去——袁城這時候已經沒意識了,袁騅和其他人的哭叫拉扯他都感覺不到,只知道往外走。
周正榮一看就知道不對,袁城這時候眼神是渙散的,目光沒有聚焦,他并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