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位出身微賤的母親倒是也有些文學素養,沒給他起什麼亂七八糟的名字。
現在剛剛深秋,袁城提起這個話頭,似乎是太早了。
“沒什麼特別想要的。”朗白又補上一句,“謝謝父親。”
“……沒什麼特別想要的?你家族成員賬戶里的資金,上次買房子差不多都花掉了吧。那些私房錢什麼的,我看也沒剩多少了是不是?”
“沒事,還吃得上飯。”
“還有前幾年,我記得你總是想要袁騅那架公務座機?不過你當時太小了,要來也沒什麼用處。正好你滿十八歲就可以自己去考駕照了,趁這個機會,干脆……”
“我暈機,爸爸。”
袁城終于閉上了嘴巴。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朗白走在他身后幾步遠,拉著韁繩的手幾乎都沒了知覺,馬背上的每一次顛簸都讓他疲憊不已,甚至連頭頸都一陣陣發暈起來。
他終于忍不住說:“爸爸,我們回去坐一會兒吧。”
袁城沒有理他。
“爸爸……”
朗白叫完這一聲,似乎尾音都有些微微的發顫。
袁城還是無動于衷的走在前邊。
朗白終于眼睛一閉,手一松,直直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砰地一聲悶響,朗白沒有摔倒在草地上,在他倒下來的剎那間,袁城猛的打馬掉頭,一把接住了他。緊接著他順勢一撈,把小兒子凌空加起,緊接著扔到了自己的馬背上,穩穩的貼在了自己身前。
朗白有氣無力的倚靠著父親,臉色蒼白,全身冰涼。袁城一手抓著韁繩,一手用力把他的冰涼的手握在掌心里,就這樣一動不動的捂了半晌,才聽他低沉的說了一句:“你身體這樣虛弱,就算我死以后留一部分產業給你,你又能支撐多久呢?”
朗白頭微微后仰著,靠在袁城的肩膀上,雖然一點血色也沒有,臉色卻仿佛深潭一般深不見底:“這都什麼年代了?冷兵器時代早就不去不復返,肉體能支撐精神的延續就足夠了,人真正強悍的地方是腦子。
”
袁城看著他的臉色,心里微微一動。袁家繼承了這麼多代,出了這麼多子孫,然而骨子里最像袁家人的,卻是這個不名譽的私生子。
大概是人身體越柔弱,精神就會越敏銳、越警醒。因為他們無法像體格健壯的人那樣沖動行事、瀟灑快意,所以這種人往往更善于忍耐,善于機謀,也善于借刀殺人。
如果朗白這樣慎密而冷靜的個性,能出現在袁騅身上的話,那麼袁城根本不用在掌門這個位置上干到老死,直接把任務往大兒子身上一丟就可以了——袁家交給這種人,比在袁城自己手上還要妥當呢。
袁城心里默默的想著,半晌笑了一下,輕輕撫摩著小兒子的臉:“我知道一般的禮物你不在乎,但是有一樣東西肯定你是想要的。等到你生日的時候我再給你個驚喜。”
朗白睜開眼睛看著父親,微微的笑了一下,看上去非常感激又非常溫順。
——只是看上去而已。
當袁城這樣騎著馬摟著小兒子回到場外的時候,跑出來迎接他們的周正榮幾乎要石化了。他知道袁總寵小兒子,但是把孩子這樣親昵的摟著,跟寶貝似的,這這這!這也太溺愛了吧!
袁總你這麼多年沒續娶,該不會是小公子反對你給他找后媽吧?!你這樣溺愛孩子是不對的啊喂!
袁城抱著朗白,輕輕松松躍下馬來,立刻有人上去牽走馬匹,有人上來端水倒茶。袁城似乎心情相當好,一邊扶著朗白,一邊朗聲大笑著:“老周!讓人去美術館訂兩張票,下午我陪阿白去看畫展,你們自己出門找樂子去吧。
”
那幫手下一個個心中暗喜,小少爺你真是我們的福音!你一露面袁總就放我們大假!只有周正榮有點憂慮:“袁總,您跟小公子出門逛街可以,但是總得有幾個人跟在邊上對吧?萬一出了什麼事……”
“哦,我這麼大個人,還護不了自己的孩子?”
周正榮無語淚流。需要重點保護的是您老吧袁總,您在自己兒子面前逞什麼英雄啊?
“我們兩個出去逛逛,要那麼多人跟著干什麼。阿白你說是不是?”
朗白就著傭人的手喝了幾口蜂蜜水,臉上似乎恢復了點血色,聽到袁城讓人去訂票的時候,他神情極其的冷淡甚至不快;但是袁城轉過頭來問他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又顯得十分平靜溫和:“父親是怎麼吩咐的,就按父親的吩咐來辦。”
周正榮站在對面,看得很清楚,心說這位小公子怕是不愿意陪父親一起出門逛什麼街、看什麼畫展。這不是明顯的麼,騎了大半天的馬,風里頭吹了一下午,累得都不想站了,誰愿意再出門逛美術館?
但是袁城毫無覺察,簡單收拾了一下,叫了一輛車,帶著朗白從跑馬場開了出去。
市區離這里不遠,半個小時的車程。朗白隱約還覺得頭暈,不想說話,袁城也不在乎,只把他輕輕摟在自己身邊。
到達市區的時候畫展還沒開始,袁城不想呆在車上處理他那些永遠處理不完的公務,于是問朗白:“你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