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之外,袁家不會有人能在這種時候想起那個私生的小公子。朗白沒有被記在袁家的家譜里,他甚至沒有被冠上袁這個姓。
袁城平時寵他這誰都知道,但是袁家正式的場合里,他在或者不在,都不影響大局。
晚宴一直持續到深夜。最后一個客人終于離開了袁家的大門,袁騅精疲力盡的扯掉領帶:“娘的,可累死我了。”
袁城點點頭表示贊許,然后掉過頭準備回去休息。
突然他動作猛地一頓。
“父親,怎麼了?”
“你弟弟呢?”袁城的聲音仿佛繃得很緊,“阿白他人呢?”
袁騅一愣:“……啊?阿、阿白呢?”他扭頭去大聲問手下:“我們家白少呢?”
話音未落,袁城拔腿就往外走,把迎面跑來的手下都遠遠丟在了身后。他三步并作兩步的跑上樓梯,這個名震一方的軍火教父從來沒有跑得這麼快過,如果這時候有人看見他的話,一定會驚訝得以為自己在做夢。
二樓廣闊的演奏大廳門外,月光灑在樓梯的大理石柱上,泛出一片清白的光。鋼琴沉重而低柔的旋律回蕩在走廊上,就仿佛月夜下撫過沙灘的,溫柔的海浪。
袁城不由自主的放輕了腳步,順著琴聲走上前去,慢慢推開了演奏廳的門。
大廳里沒有開燈,月華為鋼琴鍍上一圈柔和的光。朗白坐在鋼琴前,白襯衣、黑褲子,微微側著頭,聽到袁城推門的聲音,抬起頭對他微微的笑了一下。
在他身后,巨大的月亮緩緩移過落地玻璃窗欞,深夜花園里睡蓮的清香隨著夜風,輕柔的拂過空氣,就好像一場溫柔甜美的夢境。
袁城走到朗白身后,雙手輕輕搭在少年削瘦而優美的肩膀上。
《MARIAGE D'AMOUR》,夢中的婚禮。1976年保羅?塞內維爾為鋼琴大師理查德?克萊德曼所作的鋼琴曲之一,曲調低柔而沉重,充滿了作曲者真摯的祝福和愛。
朗白按下最后一個音符,深深的吸了口氣。
“爸爸,生日快樂。”
袁城注視著他十四歲的孩子,張了張口,仿佛喉嚨里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他有很多話想說,但是卻偏偏一個字都無法說出口。
“您喜歡嗎,爸爸?”
袁城閉了閉眼,然后短暫的笑了一下,“……阿白,你知道這首曲子之后隱藏的一個故事嗎?”
朗白搖搖頭,“故事?”
“是。它說一個平凡的十四歲少年愛上了公主,但是這份愛情毫無指望,所以他遠遠的離開了這個國家。六年過去,當他再次回到故土的時候,看到大街上張燈結彩,人人都喜氣洋洋。這個國家的公主即將嫁給鄰國的王子了。
“青年感到很悲傷,他站在人群中,遙遙的望著公主,看著王子牽起她的手,帶領她一步步穿過人群,向城堡的方向走去。當他們走過他面前時,公主的目光無意中和青年相遇了。就在這個時候,青年猛地沖出人群,向公主撲過去,張開雙臂擋在了公主面前。
“人群一片嘩然,衛兵拔出劍,但是就在這一剎那,一支箭從對面的人群中飛過來,穿透了擋在公主面前的青年。
“青年對公主說:‘別怕,我會保護你的。’然后他就倒下了。”
朗白低低的抽了口氣,捂住嘴。
“青年倒在公主懷里,公主穿著婚紗,天使為他們送上祝福的歌。
一切就好像在夢中舉行一場婚禮,這就是《夢中的婚禮》這首曲子的由來。”
袁城輕輕拉過朗白捂住嘴巴的手,半跪在琴凳邊上。陰影中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聽見他聲音如酒一般醇厚,低低的回蕩在空氣里。
“我很喜歡這個禮物。阿白,爸爸會保護你的。不論以后發生什麼事情,你都記得這句話。”
他伸手把朗白的頭按下來,在他唇角邊輕輕一吻,動作溫柔而不容拒絕。
“爸爸愛你。”
(2)
冬去春來,夏天剛到的時候,袁騅的表哥王家棟從美國留學回來了。
袁騅的外公王家雖然沒有袁家百年積攢下來的厚重權勢,但是也算得聞名遐邇。王家棟的來頭比較大,他的父親是袁騅那早逝母親的唯一兄長,而他自己是王家的長房長孫。看他的名字就知道王家上下對他的期望有多大。
王家棟早年在香港惹出過一場禍事。他跟一個警界督查還未成年的女兒搞上了,搞得那小姑娘對他死心塌地,他卻玩完兒了就溜。這一溜不要緊,小姑娘竟然大了肚子,那個督查對他恨得咬牙切齒,差點拿把槍把他給崩了。
王家混的是黑道,這種人家就算再有勢力,歸根結底也是怕警察的。就算一個督查不能把王家怎麼樣,但是留下這麼一個仇人,以后家族的發展一定處處受到制約——這等奇恥大辱,人家一定心心念念著要搞死你呢。
王家棟他父親,也就是袁騅的親舅舅,好不容易偷偷拜托了有著黑道“太子爺”之稱的袁騅,又提著厚禮上下打點,最后當著那個督查的面痛打了兒子三十大板,好不容易才把這件事情揭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