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他輕輕動了動唇,無聲回道:“你嚇不倒我。”
“我醒了。”
***
那一瞬,整個亂線天地變色!
“靈王”抬頭看了一眼風云際會的天幕,又朝烏行雪、蕭復暄以及方儲的方向看去。
他們本為一體,無需多言。
但“靈王”還是在那一刻開口道:“我知道該做何事,但要提醒一句。”
他抬手指了指九霄云上的仙都靈臺,道:“它既然能影響壓制我,就一樣能影響壓制旁人。甚至要容易得多,畢竟……”
他在這條亂線上呆了很久,即便已經徹底醒了,說到的時候依然會停頓一下。即便戴著面具,也依然能感覺到他有一瞬的怔然。
但他很快便定然如石,道:“畢竟這條亂線某種程度而言,由它靈臺衍生。亂線上的每一位仙也因此而來。只要它有意,就能讓仙都所有人同我們兵戈相向,無需緣由。”
“所以?”
“所以要以一擋百、以一擋千,不會有更多的幫手了。”
蕭復暄道:“不是慣來如此麼。”
眾人靜了片刻,哂笑一聲。
確實。
二十五年前便是如此,不過是再來一回罷了。
下一瞬,那些通天徹地的禁制高墻轟然碎裂。禁制之外最張狂的風混雜著川流之聲齊灌入耳。
他們迎風數萬里,如同華光穿透九霄云上,直搗靈臺!
***
另一邊。
從“靈王”蘇醒之時起,九霄云上的仙都靈臺便有了動靜,無數道傳書在那一刻飛散而出——
桑奉之前感到山川異動,正在他所執掌的不動山里巡看。他巡看到半途,在曲折難行的山道間猝然停了步,伸手接住穿林而來的傳書。
那傳書展開是一片空白,沒有任何內容。
但他卻身形一僵、眸光忽定,片刻后飛身掠至太因山,順通天高塔上了仙都。
千里之外,遍地巨大墳冢的京觀里,夢姑同樣接住了傳書。
她從一處墳冢碑前直起身,捏著同樣空白一片的傳書,定定怔了半晌。而后一掃裙袍,同樣飛身而去。
還有雪池的或歌。
她穿過雪池終年不散的雷鳴電光,接了傳書后一挽長發,扎了一個方便的髻子。帶著雪池的云雷,從南端趕赴北地。
……
世間各處執掌之地,仙都眾仙都在同時同刻接到了同樣的空白傳書。
正如“靈王”所說,無需任何緣由便直赴靈臺。他們身伴仙光,仿佛千道飛虹,在頃刻之間,匯聚往九霄之上。
而靈臺高崖的仙堂里,同仙首說話的眾人忽然噤聲。
整個仙堂陷在一片空寂的安靜里。那種安靜給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明明這里站著許多仙,卻好像空無一人,皆是虛影。
“怎麼了?”有仙打破安靜,謹慎問道。
下一瞬,有仙使連上十二層高峰,嘶聲叫道:“有人強闖仙都靈臺!!!”
***
一切場景都與二十五年前的現世如出一轍,仿佛昨日重現。
只是這一次,烏行雪這邊多了一道身影——
他一身素衣卷風楔入靈臺高崖時,蒼白的霜順著高崖上的瑤宮仙殿疾速蔓延。轉眼之間,他所過之處皆冰雪。
而在靈臺眾仙身攜法寶而來,仙首明燈一掃,火光耀目之時。一道銀白長影橫貫而來,帶著朗如清風的劍鳴,落進烏行雪一貫空空如也的手中。
時隔整整三百年。
他早已不再是靈王,卻重新握住了那把劍。
這一次的蕭復暄也不會再匆匆趕來。
他那張狂的劍意與烏行雪并肩而至,像最洶涌的海潮,卷天而過。
萬道金色劍影直落于靈臺眾仙身前,砸地之時,瑤宮仙殿的地面碎裂有聲,白石飛濺。
劍影一張,眾仙便分寸不得向前!
烏行雪則直穿照世燈所燃起的大火,身如光電,挽了個銀白劍花,凌然直劈下去。
仙都萬座瑤宮,在那一刻震如驚雷,同時蔓延出了無數裂痕。
***
仙都震蕩之時,靈臺萬座玉橋底下的云霧涌動不息。
倘若此時有仙看到便會知曉,那是一種征兆——預示著仙都靈臺根基不穩,煞渦隆動不息,有衰敗之兆。
要想壓制這種衰敗,讓仙都靈臺在轉瞬之間鼎盛起來,便需要更多的香火、更多人間祈愿和供奉。
然而亂線和現世之間的“橋”已被截斷,封居燕、封非是已然消散,兩邊香火不通、供奉不連。
要想在這極短的時間里,汲取更多人間香火供奉,唯有一個辦法——重新架一些“橋”。
能做“橋”的,多是不甘消亡、游蕩不息的靈魄。它們想要新鮮的軀殼,想要能容它們寄生的地方,想要活著。
而世間這種靈魄最多的地方,便是墳冢滿地、亡人聚集的京觀。
執掌京觀的夢姑在這一刻已經趕到了仙都,在靈臺天道全然的壓制和影響下,與她昔時的舊友刀劍相向。
所以她沒能看到,她所執掌的京觀出現了異狀——在巨大的墳冢里,零零碎碎不甘消亡的亡人靈魄正從六尺之下的黃土里掙脫出來,攜裹著陰潮的冷風,往同一個地方集聚。
那些靈魄聚集的地方是一處荒野山坳,高山嶙峋卻崖石散落,四處都有靈劍掃過的凌厲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