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對那道劍影視若無睹,轉身向后——
方儲差點呼吸驟停。
然而下一瞬他便發現。那道華光劍影在碰到天宿的時候,就被迫顯露了原形——那只是一道虛招。
而靈王本身卻在那劍影落下之時,身形驟然一散,又頃刻凝聚于天宿背后。握劍的手指間已經蓄滿了氣勁。
倘若天宿剛才真聽了方儲的提醒,抬手去擋頭頂的一劍。那背后命門便徹底敞露,根本來不及擋。
萬幸,他沒有。
天宿恰到好處地轉身了!
還好……
方儲看著那邊,心臟差點蹦出來,又猛地松了一口氣。然而這一口氣還沒呼出去,他的瞳孔就陡然縮了一下!
因為他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靈王清清淡淡的嗓音響在他耳邊,說:“別看熱鬧,該送你走了。”
方儲差點靈魄出竅!
他這時才猛地反應過來,那個轉去天宿身后的靈王依然是一個虛招,真正的靈王在他這里。
而這接二連三的虛招和根本分辨不出真假的劍影、身形,都只發生在一瞬間。快得叫人根本反應不過來。
偏偏那些虛招分化的威壓和氣勁,都是實打實的。否則根本不足以去騙天宿。
這就好比在一瞬間,將自己一分為三,放在任何一個人間仙門家主或是邪魔身上,都要極費靈神。
但在靈王這里,卻如吹灰。
不過方儲根本來不及想這些。
他只看到靈王虛影所在之處,劍招伴隨著驚雷電光響徹一片,連周遭的山野都嘩然作響,崖石炸裂。
而天宿的身影就沒在塵煙里。
完了。
看穿第一個虛招已是不易,第二個天宿避不過去了。
方儲被靈王帶往“現世”的那一瞬,滿身冷汗俱下。
然而他們剛轉身,就見寒光浮動,本該困在驚雷電光里的天宿,正長身而立,扶著劍擋在他們面前。
靈王身形一剎。
天宿低沉的嗓音響起:“虛招騙不到我。”
方儲這輩子的心跳都砸在這一刻了,簡直大起大落。
他聽見靈王嘆了口氣,用幾乎沒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你……既然虛招騙不了,那就只能動真的了。”
話音落下的剎那,方儲身邊已經空了。
驟然而起的狂風掀得他根本繃不住身形,狼狽滾了一圈,撐了滿身結界去擋,卻崩出了無數細小傷口。
他吃痛地悶哼一聲,半跪在地。
再抬起頭,只見雪亮光芒晃得他眼前一片煞白。他聽見兩劍相擊的鳴音,等到白光緩和,他只看見兩道劍光悍然而去。
他生生見識到了何為劍劈山海。
***
亂線上的天宿畢竟只是蕭復暄的本體軀殼以及一抹靈,要以這一抹靈原地擋下靈王真正的一劍,根本不可能。
于是他抵住劍刃之時,身形已在劍壓之下后掠數百里。
他們上一瞬還在某處城郊,下一瞬就到了連綿山間。
后面有層巒疊嶂和高聳山崖,天宿原本要借嶙峋山石橫繞一下,擋過那一劍。卻在將要繞過掠過時,隱約聽到了山里有人聲。
天宿一怔,轉眸瞥去。
就見十二里燈火如龍,從群山之中蜿蜒而上,直抵天邊。隱約可見茶酒旌旗伴著喧囂人語,在風里揚展。
他們一退數百里,所落之處居然是落花山市。
倘若真的借山石擋下這一劍,斷裂的山崖便會直直砸落進山市之中,那又將是一場無端災禍。
天宿身形一頓,于半空改了主意。
以那一抹靈魄生生接下靈王一劍。
劍氣毫不避擋,重重相接之時,天際九霄雷動。數百里的云霧都被猛吸而來,在那一處流轉成長長的云渦,通天徹地。
就連靈王都沒有料到,他會生接那一劍。
“你不是想說這世間一切都是假的麼?”靈王問道,“你想說這里才是亂線,所有都是虛影一片。既然是虛影,既然都是假的,你為何還怕驚擾落花山市,而強接這一劍?!”
云渦里白茫茫一片,俱是濕冷的霧。
天宿的嗓音就散在霧里,他說:“因為有人曾生于這里,又親眼看著這里燒為焦土灰燼。”
他不希望等那人來到這里,還要再看一次山市燈火盡熄,哪怕是亂線。
焦土……
灰燼……
靈王軀殼里有什麼東西猛地搏動了一下。
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有些錯亂,仿佛同什麼人血脈相連。那種感覺很奇怪,就像被悶在一個巨大的罩子里,偶爾頂開一絲縫隙,于是有隆冬的風透了一縷進來。
他眼前隱約閃過一些畫面——
沖天的山火燒了不知多久,燒到天邊都浸透著猩紅。而他就在火里,看著曾經熱鬧的一切化作焦土。
然后以劍分靈……
***
蕭復暄和烏行雪就是在那時闖進了亂線,被拽進了白茫茫一片的云渦里。
那一刻仿佛被拉得無限長——
在那個瞬間里,天宿那一抹靈在劍氣巨震之下碎裂如煙,空了的本體軀殼直墜向地。
而云渦里的蕭復暄抬了眼。
本體和傀儡軀殼裹著金光劍氣,相接之時,傀儡軀殼融散于霧。
依照現世的年歲來算,時隔整整二十五年,天宿蕭復暄終于復歸本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