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當年的我和寧懷衫?
方儲瞄了幾眼,心里直犯嘀咕。
玉橋之上的氛圍,便在沉默中變得緊張詭異起來。
直到另一道身影落后“靈王”幾步而來。
“天宿大人。”方儲叫了一聲。
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靠天宿大人破除緊張。主要是天宿始終如此,從無變化,反倒讓人安心一點。
天宿聞聲朝這邊掠了一眼。
這一抬眼的眸光太熟悉了,以至于方儲甚至覺得,他同現世的蕭復暄也并無區別。
受這種心里影響,他主動沖天宿開了口:“大人,你們在人間可曾……可曾碰到些什麼?”
比如跟你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交談過嗎?動過手嗎?誰占上風?
方儲試探著,又不敢說得太明顯。
結果話音剛落,靈王動了一下,轉頭朝向他。
方儲心下一慫,立馬轉了話頭:“人間是正在鬧禍亂麼?我看這橋下的云剛剛突然變濃了。”
天宿正落到橋邊,聞言腳步一剎,朝橋下看去。
他看到濃如白湯的云霧時,眉心不易察覺地蹙了一下。
***
現世的雀不落里。
蕭復暄動作一頓,露出了一模一樣的神情。
烏行雪見狀問道:“怎麼了?”
蕭復暄:“亂線那邊,仙都多了許多香火供奉。”
烏行雪:“突然之間?”
蕭復暄點一下頭。
烏行雪并不意外,但臉色還是微微沉了下來。
香火供奉越多,仙都便越是鼎盛長久。換言之,倘若靈臺天道有意干涉影響一些事,在這種情況之下,那種干涉和影響也會變得越發厲害不可抗。
“如此這般,是為了徹底控住那位‘靈王’,還是想推著那位‘靈王’更進一步?”烏行雪低聲道,“最要緊的是……那些香火供奉是如何突然多起來的?”
他問蕭復暄:“那邊的人間起了災禍?”
蕭復暄靜默片刻,似乎在借亂線的軀殼查探人間。
過了一會兒,他沉聲道:“未見大禍。”
“那邊既不是會有天災的時節,也不能憑空撒一堆邪魔作亂。何況那位本就有些動搖,再驚現一堆禍亂,不是更顯古怪,更容易起疑。”
“那倒是。”烏行雪點了點頭,“確實不可能在那位‘靈王’正動搖的時候弄出禍亂來,太突兀顯眼——”
他說到一半,猛地頓住話頭,與蕭復暄對視一眼。
在那位“靈王”目之所及處弄出禍亂,自然突兀顯眼。可如果是在“靈王”看不到的地方呢?
比如……
現世!
下一刻,烏行雪長袖一掃。
緊閉的房門猝然大開,重重撞向兩側。
“砰”地一聲重響!
門外的寧懷衫被驚得躥起來:“我他——”
他把嚇出來的粗鄙之言咽回去,叫道:“城主!你們……你們靈識歸體了?!”
先前蕭復暄抓著烏行雪靈識離體去了亂線,寧懷衫便將他們的軀殼好好安置在了屋里,然后蹲守門外。
他倒是好奇得抓耳撓腮,想知道方儲如今怎樣,也想知道亂線那邊究竟是怎麼回事。
但鑒于之前闖進屋時撞見過一些不該看見的場景,他這回學了乖,打死不再亂闖,老老實實等城主和天宿自己開門。
只是萬萬沒想到,一開門就是這麼大的動靜!
“發生何事了?”寧懷衫意識到情形不對,連忙問道。
就見城主掠出門時,身形頓了一下,問他:“方才這段時間里,可有人出城?”
“您說照夜城?”寧懷衫愣了一下。
以往烏行雪從來不會問他們這種話,因為照夜城鎮守城門的青冥燈都出自烏行雪之手,但凡有邪魔進出城門,他都有感有知,用不著問。
但因為花信所扮的封薛禮在照夜城布過重重法陣,青冥燈受了干擾,便作不得準了。
寧懷衫冷不丁被問,沒答上來,正支支吾吾著,只感覺鼻前寒風驚掃而過——
城主和天宿已然沒了蹤影。
只有一句話順著風落進他耳里。
城主說:“別亂跑,留下守家。”
寧懷衫原本急急要跟上,聞言一剎腳步,在院里團團轉了兩圈,大馬金刀盤坐在了雀不落的巨樹之下。
***
照夜城橫縱百余里。
烏行雪和蕭復暄身如疾風,轉瞬掠到了頭,臉色皆是一變!
因為偌大的照夜城,在這一刻幾乎是空的!
萬千邪魔不約而同都出了城。
這太不對勁了。
先前他們兩人和“封薛禮”的對峙引動了照夜城里的重重陣局,后來陣局爆開之時,那些邪魔應當都承了傷。
大多邪魔在身有損傷時,都不會急著出城,以免運氣糟糕撞上棘手的仙門,把自己折進去。
偏偏今時今日,他們同時一反常態。
如此之多的邪魔,若是像往常一樣獨自來去也就罷了,若是他們棄了本性,不再相互算計著,而是湊聚成團……
那所到之處,恐怕皆是大亂。
如此場景,光是想一想都叫人頭皮發麻。而那些遭殃的城鎮百姓,走投無路之下,可不得祈求神仙庇佑麼!
再聯想亂線仙都驟然鼎盛的香火,恐怕便是由此而來。
烏行雪的臉色瞬間冷若寒霜。
他嗅了嗅寒風里的邪息,同蕭復暄一起循著氣息直追而去。
“人間仙門說來也有百家,總不至于半刻都截擋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