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復暄在蒼瑯北域詰問自己,是因為想要記起被抹殺的往事。那亂線的天宿呢?他沒有任何理由要詰問自己。
“退一萬步而言,就算他因為一些事詰問過自己,也不可能連時機都跟你一模一樣。”烏行雪沉吟著,道:“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他抬眸看向蕭復暄:“他那一模一樣的損傷,就是來源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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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蕭復暄就是如此猜想的,而下一瞬,這個猜想就得到了印證——
當他以燃耗靈魄為基,祭出命招落在亂線天宿身上時。對方的靈魄也出現了疾速“燃損”之勢。
一切幾乎一模一樣,兩方狀態也總是持平,就好像在照鏡子。
而在這個“總是持平”的過程里,他們相峙的兩方身上都有一處印記微微亮了起來。
那是受天所賜的“免”字金印。
那道印記平日多是隱匿的,只在一些特別的情況下會顯露出來——
要麼是因為剛除完邪魔禍亂,身上沾染了邪魔氣,靈魄受了損耗。
要麼是因為意識迷離不清。
曾經蕭復暄也好、烏行雪也罷,都以為這道印記只是天宿和靈王的象征,與凡人身上辨識身份的胎記別無二樣,印記本身沒有任何作用。
直到這一刻,當蕭復暄和亂線上的天宿兩相對峙,兩道金印同時亮起時,他才發現那印記并非是無用的。
那兩道印記相對流轉的方式,同一種咒印一模一樣。
那種咒印,叫做貢印。
大悲谷那些童子童女像身上的便是這種。曾經醫梧生、花照亭脖頸背后所落也是這種。
那曾經是仙都眾仙最常用也最熟練的咒印——
他們在人間各處供奉的神像身上落下獨屬于自己的貢印,從此那些神像所受的香火供奉便會轉為靈力,統統傳遞到本尊身上。
眾仙由此保證自己靈力不褪,仙元不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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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貢印的那一刻,烏行雪心頭一跳。
他下意識摸著蕭復暄的頸側,手指落在本該有“免”字金印的地方,道:“所以……受天所賜的這個字印,其實是貢印?”
蕭復暄點了點頭:“嗯。”
其實二十五年前,他與亂線天宿的對峙只有極為短暫的一瞬間。他尚未來得及細想,一切就已經走到了終時。
那之后仙都崩毀,烏行雪被安置于蒼瑯北域,而他自己匆忙之下散靈于冷霧之中,根本顧不上所謂的“貢印”究竟意味著什麼。
直到他于棺槨中被叫醒,又與烏行雪匆匆遇上大悲谷的“凡人點召”,同時借著本體里的一抹碎靈,不動聲色地盯著亂線瑣事,才慢慢疏通了所有。
他對烏行雪說:“亂線上的‘你我’,與云駭、花信他們有些差別,并非生于亂線因果,也并非是簡單的投照和虛影。”
“這應當與你和靈臺天道之間的關聯有關。”
蕭復暄頓了一下,淡聲道:“這世間靈臺天道既然只有一個,又何來第二個靈王。”
烏行雪聞言一怔。
聽到這里,他差不多已經明白了原委——
既然靈臺天道只有一個,那他與靈臺天道同根同源,便理應一樣。哪怕亂線之上也不該出現跟他一模一樣的靈王。
天宿亦是如此。
世上又何來第二個替神木擋下雷劫,支著劍身死于樹下的蕭復暄?
所以亂線之上不管有誰,也不該出現天宿蕭復暄,以及靈王烏行雪。
但它就是“出現”了,那麼亂線上的“天宿”和“靈王”究竟從何而來,就值得深思了。
蕭復暄說:“我找過一些痕跡,只能確定是靈臺天道借由一些靈物塑了軀殼,此后那兩具軀殼又借由你我脖頸上的貢印,汲取靈力,供養成了所謂的天宿和靈王。”
如果說其他人是現世的投照和虛影,算是另一個自己。
那麼亂線上的“天宿”和“靈王”便是例外。
他們起始于靈物塑成的軀殼,與蕭復暄和烏行雪本無關系。但軀殼本是空物,而那空空軀殼里填補的所有,又都來自于蕭復暄和烏行雪。
那些靈氣仙元本就是蕭復暄和烏行雪的一部分,所以亂線的“天宿”和“靈王”幾乎有著和本體如出一轍的習慣、動作、神態和語氣,甚至比那些投照和虛影,更像他們自己。
除此以外,還多一道“貢印”的牽連。
烏行雪沉默良久,神色復雜。
他想起蕭復暄所說的二十五年前仙都混戰的場景,道:“怪不得你因為詰問受了損耗,亂線上的那位慢慢也會帶上損耗,都是因為那道貢印。那不是……兩邊始終處于平衡?”
蕭復暄道:“應當是。”
這大概就是天道最初想要的狀態——亂線的天宿和靈王對上現世,永遠不會落于下風。
只不過成了兩刃劍而已。
當初的蕭復暄受了傷損,不在巔峰狀態。亂線的天宿因為貢印相連,也變得一樣。反倒沒那麼棘手了。
更何況兩方還有一個最大的差別——這一生的起始不同。
蕭復暄的靈魄天生就是碎散的,而亂線的天宿只有一具借貢印養成的完整虛靈。
所以在二十五年前的最后一刻,同樣是靈散,一者生,一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