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行雪說:“不管用的。”
蕭復暄沉沉“嗯”了一聲,他讓開一點點,垂眸瞥掃著, 低聲說:“但你眼睛瞇起來了,烏行雪。”
烏行雪:“……”
“那是因為癢!”他嗓音還是壓得很緊,卻已經擺不下去了。只得破罐子破摔地閉了一下眼, 再次伸手去探蕭復暄的各大要穴。
他一聽對方詰問過自己,指尖碰到蕭復暄心口和頸側時, 輕得幾乎有些小心。
他氣勁是極寒的,手指便冰冰涼涼,那樣一下一下輕點在各處著實有點鬧人, 所以沒過片刻就被蕭復暄握住了手腕。
天宿道:“方才不是探過?”
“方才探得匆忙, 我不放心。”烏行雪說,“你自己也說, 詰問是為了讓被詰問者絕望畏懼、痛不欲生。那樣聲勢凌利的長劍一釘而下,怎麼可能沒有損耗、不留痕跡。”
他又換了一只手點點摁摁,咕噥道:“你是不是做了什麼障眼法,匿了舊傷?”
蕭復暄:“沒有。”
烏行雪狐疑道:“當真?”
蕭復暄:“當真。”
烏行雪:“我不信。”
蕭復暄:“……”
烏行雪:“你別說話,你這會兒已經了無信譽了。”
他邊說邊探,這次仔細無比,卻依然沒有找到明顯的痕跡。他正納悶,就聽蕭復暄還是說了一句:“你不是看過明無花信的詰問?”
烏行雪一愣。
花信的詰問里有二十五年前發生的事,在花信所見的場景中,蕭復暄趕回仙都時似乎確實不是渾身帶傷、經受過重創的樣子。
但詰問中的場景總是一閃而過,不甚清晰,也難下定論。
烏行雪的神色變化都被蕭復暄看在眼里,蕭復暄默然片刻,有些無奈地溫聲道:“我說給你聽。
”
烏行雪:“一點不落?”
“一點不落。”
“發誓?”
“嗯。”
其實最初蕭復暄是不打算將細枝末節說出來的,起碼不會在眼下這個時候說出來。
他性格一貫如此,講起事情來也總是三言兩語,常常只有起始和結果,中間所有關乎于受傷受罪的部分都會統統省去,怕徒惹后怕和擔心。
但他發現,這一點在烏行雪面前總是行不通。他所有省去的東西,總有一天會被對方覺察發現,再一點一點補全原貌。
所有與他相關的,似乎注定都會見于昭光之下,一點都不會被錯過,也一點都不會少。
“那日詰問之后,確實有些傷損。”蕭復暄緩聲道,“但那傷損后來有了逆轉之相。”
烏行雪一愣:“逆轉?”
蕭復暄點了一下頭:“嗯。”
烏行雪十分疑惑:“為何?”
***
其實當日的蕭復暄自己也頗有些疑惑。
詰問對靈魄的沖擊究竟有多大,身靈受損究竟有多重,他自己最清楚不過。直到他趕到仙都,一劍橫穿十二懸峰,落身擋于烏行雪身前時,他都是身靈帶傷的狀態。只是面上不曾顯露出分毫來。
但隨后不久,他因詰問所受的損耗就慢慢有了好轉恢復的勢頭。
那是一種十分奇怪的狀況。因為他一沒有靜坐休養,二不曾服過什麼仙靈丹藥,他甚至還在與人兵戈相向。
照理說,損耗應當越來越重才對。
那時候,蕭復暄剛在詰問中想起過往,記憶還有些模糊混亂。他隱約在那些被抹殺的記憶里捕捉到了一點——
早在烏行雪還是靈王的時候,他同烏行雪之間有無形的牽系,榮損相連。
烏行雪每每斬完亂線回到仙都,身靈有虧時,蕭復暄身上的仙靈之氣會不知不覺供向烏行雪,助他恢復。
想起這一點時,蕭復暄心下一驚。他以為那種供養還在,而且是雙向的。他以為自己之所以會不知不覺好轉,是因為吸了烏行雪的靈。
所以他在仙都混戰之中,時不時就要確認烏行雪安然無恙。
幾次之后,蕭復暄便放心下來——他可以篤定,那好轉并不是因為烏行雪。
緊接著他又想起來,靈王被抹殺的那天,他已經將兩人之間的牽連改換成了另一種,就藏在他親手所雕的玉像里。
那不是雙向的,而是單向的——
倘若烏行雪抱恙或重傷,他會幫到對方。
反之,卻不會有動靜。
如此一來,他因詰問所受的損傷究竟為何會自己慢慢修復,便依然是個疑問。
這個疑問得到解答,是在仙都混戰的末尾。
那時候,現世的仙都與亂線的仙都有一瞬間的重合,而蕭復暄一道命招護在烏行雪身上,另一道命招落在亂線的天宿身上。
就是那一刻,蕭復暄明白了緣由。
因為當他命招落在亂線的天宿身上時,他發現對方靈魄居然也是有所損耗的,而那損耗居然也帶著“免”字劍的劍意氣息。
……
烏行雪聽得皺了眉:“劍意?你確定那是你那把靈劍的劍意?”
蕭復暄道:“我自己的劍,自然不會認錯。”
“靈魄受損,還帶著劍意……”烏行雪低語著,他一貫靈慧,瞬間便明白那意味著什麼:“只有詰問會留下那種痕跡?”
蕭復暄點了點頭:“只有詰問。”
烏行雪:“所以他為何也會身帶詰問的痕跡?總不可能同你經受過一模一樣的事。
”
看看云駭和花信便能知曉,亂線雖為虛影,但同現世并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