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闖仙都”這種事在此之前, 從未發生過。
所以這簡簡單單一句話, 震驚了靈臺。
仙使答道:“不知。那人連樣貌都不曾顯露,始終戴著一張面具。”
花信:“面具?”
“銀色鏤著花紋!”
花信心下猛地一驚, 低聲念了一句:“怎麼是他……”
其他人卻茫然道:“誰?那是何人?仙首認識?!”
當年烏行雪淪為邪魔后,靈王的存在便被靈臺天道抹殺了。照理來說,這世上任何人都不該記得那位常戴面具、轉著一柄劍的神仙。
但花信卻占了些許特殊——
他為了照看邪陣, 分了一點靈魄守在封家那條亂線上, 那部分靈魄不受現世的抹殺影響。所以, 他不論經受什麼抹殺都抹不完全。
他對靈王始終留有一些印象。
仙都眾人看到擅闖者認不出來, 花信卻不同,他一聽那面具就知道來者是靈王,而且是亂線上的靈王。
因為現世的那位, 已經是眾人皆知的魔頭了。
可亂線上的靈王為何會出現在現世?
花信:“那人可曾說什麼?”
仙使道:“有!”
仙使用一種極茫然又極慌張的語氣說:“他一進仙都就嘆了口氣,說得罪了。”
“得罪?”花信眉目一凜,“沖誰說的?”
仙使道:“……所有人。”
花信騰然起身。
他絕非愚笨之人, 萬事一點就通,這次也不例外。
因為天道曾經有意無意的默許和推波助瀾, 他知曉靈王的秘密,知道靈王每每接了天詔,究竟是在做什麼事。
如此一串, 他便明白這位靈王為何而來了——
那位靈王將現世當成了亂線, 要一舉清理殆盡。
花信當即拔劍而出,自靈臺之巔疾掃而下!
靈臺十二峰的鎮守仙人緊跟其后。
當年假借神木之力的時候, 明無仙首就曾料想過,遲早有一天,他同靈王之間會有交手。
他以為會是因為神木,卻從未想過今日這種情形。
他更沒有想過,平日無事時好開玩笑、形如春風的靈王,在斬線之時居然悍厲至此。每一招都是殺招,每一招都帶著蕩平山海的威壓之力。
或許是因為斬線時,越是優柔猶豫,被清理的人越是痛苦吧。
但那種悍厲在此時此刻,顯得尤為可怕。
因為深不見底。
一人對上他,他便是一人之力。十人對上他,他便是十人之力。
靈臺眾仙在那位靈王面前,居然討不到一點上風。惶恐和震驚瞬間蔓延開來,有人叫喊了一句:“為何沒有傳書急召回在外的那些人?!”
就是在那一刻,花信猝然一驚!
他罕見地感覺有冰冷寒意兜頭而下——
確實,仙都動蕩至此,靈臺天道卻全無反應。
就好像……
一切又是默許。
倘若再深想一步——靈王斬線,也是因為接了天詔。
至此,花信終于明白天道曾經的重重默許,究竟是因為什麼了——
他借別人的手利用神木,天道又何嘗不是在借他的手開亂線?!如今,天道又促使亂線的靈王來斬現世,分明是想徹底清除掉現世。
它不想要這個現世了,它想將亂線扶成真。
可為何……靈臺天道不要這個現世了?!
花信在想。
但他根本沒有時間多想,因為又有一個人闖了上來。
那是一個魔頭,叫做烏行雪。
那是眾仙從未見過的、最動蕩也最混亂的仙都——
亂線的靈王要斬斷現世,現世的烏行雪悍然去攔,與此同時,直搗天道靈臺。
花信欲出招擋下,情急中厲喝一句:“靈王不可——”
烏行雪當時凜然抬眸:“你叫我什麼?”
天道既然要抹殺一個人,就絕不該有誰記得他。除非因為某種緣由,抹殺不凈。
對方何其靈慧,幾乎瞬間就明白過來:“神木……”
花信的反應證實一切。
他聽到靈王冷然道:“自從見到另一個靈王留下的痕跡我就始終在想,為何如此。是哪路神仙牽扯其中,才會使得亂線之上居然有仙都、有靈王。居然是你!”
他還聽到靈王說:“我見過太多人執著其中,禍人禍己,從未料到你會是其中之一。”
花信并無辯解之意,只以長招相抗。
招式相撞之下,掀起的風如通天徹地的寒刃,從靈臺十二峰一路拖行劈斬而上。高懸的山崖被劈開巨大的裂口,碎石飛崩!
他看得出烏行雪要做什麼。
同樣是明白天道的意圖,他攔的是那位來斬線的靈王,而烏行雪卻想直接毀掉靈臺天道。
可是這怎麼可能!
花信被招式撞得神靈巨震,面上卻依然沉穩不動,啞聲攔道:“你……今日必敗。”
“為何。”
“那是天道。”花信道。
他太明白了。
他作為靈臺仙首,替眾仙承接天詔數百年,見了太多。
天道無形無狀,卻總有辦法將人引到它要引的路上去。它永遠能讓人堪堪錯過,永遠能讓人只差一步,讓人萬般苦痛又萬般無力之下,最終只能嘆一句“天意弄人”。
他經受過,比誰都清楚。所以這麼多年來他從無違背,只借著天道的默許,去做想做的事。
哪怕到了今日,天道想要斬掉現世,他這些年所做的一切或將成為泡影,他也不會去動靈臺天道。
因為知道不可能,知道必敗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