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答道:“可能擱在一邊了。你去忙吧,我再看會兒。”
……
***
那就是話本里一個占不了多少篇幅的故事,不甚起眼,烏行雪卻在這時忽然想起來。
如果鵲都是一場生造的大夢,夢里的一切不可能真的毫無來由,或許那些話本以及話本里的故事都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和提醒。
眼下他和蕭復暄之間的牽連,讓他不由地想起那雙生的枝芽。
而他就像是那朵占了大半養分的花。
只是這種牽連究竟是從何而起的?是因為白玉精包裹著神木就像一種滋養,由此而生?還是因為蕭復暄在他身上留下過什麼?
烏行雪很想問個明白,但眼下卻并不是一個能好好問話的時機。
他深深看了蕭復暄一眼,轉瞬便出手插·進了戰局。
他們身軀靈魄皆有所損,又有這種此消彼長的牽連在其中,對著“封薛禮”,其實已經算不上“二對一”了。
更何況“封薛禮”這一行帶上了幾乎整個照夜城的大小邪魔,嚴苛而言,甚至應當反一反,算是以少敵多,封薛禮才是多的那一方。
但這場戰局卻并沒有陷入膠著,或者說只膠著了很短的一段時間。
神仙也好,邪魔也罷,一瞬的時間對他們而言有時卻顯得極長。在那極短的須臾里足夠發生很多事——
諸如烏行雪寒氣煞人的手指將要抵上封薛禮的喉嚨時,發現對方在命懸一線的那一刻,眸光居然還朝神木看了一眼。
那一眼給烏行雪一種錯覺,仿佛只要能換取時機去動神木,封薛禮甚至可以生生挨下他這一招。
烏行雪在那一刻手指頓了一下。
于是封薛禮在那頃刻之間隱約聽了一句問話。其實烏行雪并沒有真的問出來,但招式的停頓間,封薛禮知道烏行雪想說什麼,那恍然聽見的,不過是多年前的一句折影而已。
他知道烏行雪要說:“我見過太多世人執著于神木,禍人禍己,從沒料到你會是其中之一。”
在曾經的仙都,明無仙首同靈王和天宿并不算相熟,說過的話寥寥可數。他們三人極為有限的一點交集,大概就是那個叫做“云駭”的人了。除此以外,他們連一聲客套的“仙友”都稱不上。
所以封薛禮開口答道:“既然不是‘仙友’,就談不上‘料到’或是‘沒料到’。”
烏行雪聽到封薛禮依然不見波瀾的聲音,愣了一下。因為他心中雖然是這麼想的,但他并沒有把這話問出口,而對方卻像是知道一般回答了。
烏行雪:“你……”
就聽見封薛禮又道:“這話靈王——”
他頓了一下,似乎想要改口為“城主”,但話已至此,索性也就繼續往下說了:“你二十多年前就已經問過了,我不過是再答一回而已。”
烏行雪蹙起眉。
封薛禮道:“靈王還道,強借神木之力有違世間之理,一事引萬事,無辜受牽連者不可估量。”
烏行雪一點兒也不記得了,但這話確實沒錯。只是從此時的封薛禮口中說出來,著實奇怪。因為對方正做著所謂“有違世間之理”的事情,固執得驚人。
封薛禮說:“如今靈王若是還想再提,我也依然可以再答一回:我都知道。”
有違常理也好,牽連無辜也好。
這些話他全都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呢?曾經他也說過無數次這樣的話,同很多人講過這樣的道理。
靈臺的明無仙首,那是世間百姓供奉最多的神仙。他嗅著那些香火,不用細數也知道龕臺底下跪過多少人。他有大小神像三萬尊,畫像更是遍數不清。
他的神像立在無數百姓的屋子里,聽過不知多少俗事雜語,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一件事——
有些道理知曉歸知曉,真要違背起來,誰都攔不住。
正因為明白,所以不會回頭。
這樣的事,他見得太多了,多到幾乎任何事他都可以波瀾不驚。
他曾經恪守著數不清的道理,從不覺得那些條條框框是什麼束縛。因為那都是他所贊同的。
他不多插手人間事,在恰當的時局降一些福祉。同樣的話不多說,同樣的人不多勸,點到即止,事不過三。
這些零零碎碎之事拼合在一起,就是仙都同人間的界限。他一度覺得涇渭分明,很有道理。
他將這些道理講給很多人聽,他總是講得很平靜,對方聽得進去那是好事,聽不進去便遲早會吃些教訓,他不多干預。
但后來他忽然意識到,世間總有例外。
“凡事總有例外”,這話也是一個道理。而如此簡單的道理,他居然用了那麼久才明白。
再后來,他便有了很多“例外”——同一個道理他不知重復了多少次,沖的還是同一個人,語氣也不再平靜。
他曾經氣到說不出話來,也曾經斥責過一個人,一字一句地問他:“何事可為,何事不可為!你當升仙時領的天詔是廢紙一張?!”
他對那人說:“世間不講道理的事浩如煙海,你管了一件,就得管另一件……”
他還說過:“仙凡有別,入了仙都就不能再多插手人間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