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似乎還是不喜歡沾血的感覺,話音落下便抿了抿唇,那個瞬間又下意識輕蹙了一下眉。
那動作極快也極微小,可能他自己都沒有覺察到,卻被蕭復暄看在眼里。
他又說:“你先把氣勁撤出去,養一養自己的血氣,我怕你的脖子不禁親。”
蕭復暄看了他一會兒,偏頭過去吻他。
那股揮之不去的血味又在吻里變得淡了,再然后就只剩下唇瓣的觸感。烏行雪背抵著門,安靜地回應。
雖然他之前就深切體會過何為邪魔重欲,但是……
總之,過了片刻,他還是稍稍讓了一些,咕噥道:“院里還有人。”
提到院里的人時,蕭復暄直起身,眉心蹙了一下。
烏行雪轉頭朝門外瞥了一眼——
那個“方儲”自己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突然起身會引人注意,所以起身后并沒有朝臥房靠近。而是站了一會兒,給自己松了松筋骨。
這倒是寧懷衫和方儲常會做的動作,但這個“方儲”卻做得不太習慣。
一般來說,常年身姿板正的人確實很少如此松筋骨。他就像是曾經見過其他人這樣,這會兒忽然想起,所以學著做了幾下。
那個“方儲”又朝臥房看了一眼,卻轉身去了別處。
看那個方向,他似乎總算想起來,作為“方儲”,他應當要去看一看被勒令反省的寧懷衫。
烏行雪怕寧懷衫那個傻子被騙,留了一點心眼盯著,然后轉頭問蕭復暄:“對了,你見到醫梧生了麼?”
他以為會聽到蕭復暄答說“見到了”或是“沒有”,但蕭復暄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瞬。
就是那一瞬間的沉默,讓烏行雪敏銳地意識到了什麼。
他問:“醫梧生是出什麼事了麼?”
蕭復暄:“嗯。”
他頓了一下,沉聲道:“他魂散了。”
烏行雪愣住。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又道:“怎麼會,他不是去了大悲谷?沒進去麼?”
他忽然發現人真的很奇怪。
他當初聽見寧懷衫說醫梧生可能要去大悲谷時,心里有些說不上來的遺憾。可如今聽見蕭復暄說醫梧生魂散之后,他又還是遺憾。
這種感覺他坐在神木樹冠上俯瞰人間時從未有過,后來成仙時總體會其一,成魔后總體會其二。
如此至今,才總算體會到了一分所謂復雜的“人之常情”。
蕭復暄道:“進了。”
他想了想之前醫梧生所說的話,又道:“他說自己所求就是走進大悲谷。”
烏行雪點了點頭。
這個答案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他雖然也曾擔憂過醫梧生真的會做些什麼,盡管那只是一條衍生而出的亂線,并非真正的過去。但他確實但擔憂過。
可擔憂歸擔憂,他總覺得醫梧生最終什麼也不會做。
這大概又是一種奇怪的“人之常情”。
事實證明,果真如此。
對方什麼也沒做,只是平平靜靜地走向了盡頭。
烏行雪又問:“他魂散前有說什麼嗎?”
蕭復暄說:“讓我代問你好。”
烏行雪輕輕“哦”了一聲。
都說神仙只會悲憫,不會悲傷。都說邪魔從不在意人間的死活。
但他聽到醫梧生離去,魂散前像尋常故交一樣給他帶來了一句音信,他確實生出了一絲難過。
烏行雪靜默良久,忽然開口說:“如果神木還在就好了。”
蕭復暄一怔:“為何這麼說?”
烏行雪答道:“如果神木還在的話,可以把醫梧生埋在神木腳下,別的難說,倒是能保他下一世長命百歲。
”
可惜。
蕭復暄道:“是麼?”
烏行雪笑了一下:“人間說的,傳了不知多少代。不過神木本就代表著生死輪回,埋在樹根下便沾了機緣。”
蕭復暄道:“那神木腳下豈非埋遍了人。”
烏行雪搖了一下頭。
能見到神木的都是新生或將死之人,新生嬰孩不記事,見過也不會留有任何印象。將死之人意識迷離,從來都不顧上其他。
從始至終,也只有一個前世的蕭復暄,在自己將死時還背了一個從戰場上撿回來的孩子,在他得見神木時,認認真真地埋到了神木腳下。
就連當年的白將自己,裸露于樹下的尸骨被人們發現后也送去了京觀。
所以真正深埋于樹下、埋得位置極正的人,至今也就只有那個無名又苦命的孩童而已。
這也算是世間獨一份的機緣了,不知那個孩童轉世之后過得可好,在如今的亂世中又成了誰。
烏行雪怔然回神,問道:“那……醫梧生有法子帶回來麼?”
他記得之前在大悲谷時,那些被折斷肢體塞進童子童女像的百姓,是被那些仙門弟子用內藏乾坤的囊袋帶回去的。
他說著,眸光朝蕭復暄腰間的錦袋瞥了一眼。也不知靈識離體,能不能用得到軀殼上掛著的錦囊。
蕭復暄道:“有法子,但現在不行。”
烏行雪疑惑道:“怎麼了?”
蕭復暄答道:“大悲谷地底有異狀。”
他將大悲谷底下那個“以命供命”的巨陣告訴了烏行雪。
烏行雪聽罷眉心一皺:“你是說,花信借著那條線上的陣給現世里的云駭續著命?一直在供養著他?”
蕭復暄:“看陣局確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