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笑狐看來,封薛禮跟他那對兄姐分崩似乎是注定的,但他沒想過會是這樣徹底的分道揚鑣、背道而馳。他甚至追溯不出一個爆發點。
二十五年前,因為仙都崩毀,人間仙門也一片混亂,封家自然不例外。但那些混亂并沒有波及到封薛禮那間院子里,他如常入睡,卻在深夜忽然睜眼。
那一刻,那種高深莫測的感覺格外濃重。
笑狐記得他站在窗邊,聽著封家弟子在院外往來的腳步聲,忽然開口道:“我要去一個地方,你不用跟。”
那一刻,笑狐其實是有些難受的。
他沒應答,而是拿了自己常用的那柄彎刀,走到封薛禮面前,沉聲道:“少爺去哪我去哪。”
直到掃翻了一群封家弟子,打破了封家結界,一路御風而行不知破了多少地方、引了多少仙門乍動,笑狐才驚覺不對。
但他說了,不論封薛禮變成什麼樣,不論要去哪,他都跟著,決不食言。
于是,一日之后。
封家少了個幺子,照夜城多了一個邪魔。
也就是從那天起,那個文質彬彬的少爺再沒出現過,無論日夜,笑狐所見都是那個平靜無波的、高深莫測的封薛禮。
自從到了照夜城,封薛禮就越來越不像原本的他了,陌生中還隱隱透著一股平靜的瘋。
比如眼前這座“弟子堂”。
在笑狐記憶里,封薛禮的劍道術法都是在自己院子里修的,根本沒去過幾回弟子堂。為何到了照夜城,反而要在府宅里弄個弟子堂出來呢。
還有“弟子堂”里這些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
乍看起來,就像是在懷念什麼似的。
有那麼一瞬間,笑狐又生出了那種久違的念頭——
他感覺眼前這個封薛禮,似乎根本不是他曾經數十年如一日陪著的那個。好像是另一個陌生人,盯著封薛禮的軀殼,用封薛禮的眼睛波瀾不驚地看著他。
***
“作何盯著我?”封薛禮忽然平靜出聲,抬眼看過來。
笑狐猛地回神。
他揮去腦中古怪,問封薛禮:“少爺之前讓我緊盯著雀不落的動靜,如今烏行雪回來了,少爺為何始終沒有動作?我再去盯一盯?”
封薛禮走到其中一個少年身邊,拍了一下少年的手腕,道:“劍刺出去不能向下撇,抬高。”
他說話的語氣,就好像那少年是活人一般。
那股子瘋勁在那一刻最為明顯。
笑狐臉色變了變,又斂了下去,垂眸等著回答。
封薛禮調教完少年的動作,這才直起身,沖笑狐道:“不用去。”
笑狐一愣:“為何?那雀不落的動靜我們豈不是總要落后一步才能知曉?”
封薛禮道:“不會。”
他靜了靜,見那少年又犯了莽,再次拍了對方一下。一邊耐心地糾正少年的動作,一邊回答笑狐說:“那邊有人盯著。”
笑狐面露疑惑……
還有誰會幫封薛禮盯著?
***
與此同時,雀不落已近入夜。
安安靜靜守在臥房外的“方儲”忽然動了一下,朝臥房的方向瞥了一眼。
或許是逆光的原因,他眉眼間的表情有些模糊,似乎是輕蹙了一下又很快松開。
那個動作快得幾乎分辨不清,但烏行雪卻看進了眼里,他輕輕搓著泛青的手指,將寒氣緩緩往里收。
他的注意力都在“方儲”那一瞬間的表情上,沒有注意到身后入定已久的人忽然動了一下,像是靈識終于歸了體。
他指尖的白霜正要融下去,就感覺手指被人握住,蕭復暄的嗓音沉沉響起來:“果然還是冷的。”
第75章 推測
烏行雪一怔, 心說不好,失算了。他還沒開始瞞呢,要瞞的那個人就悄無聲息地回來了, 抓了他一個現行。
怪就怪院里那個“方儲”。早不動、晚不動, 一天下來了, 偏偏在這個時候有動靜,分了他的神。
可真會給我找麻煩。
烏行雪朝屋外的“方儲”瞥了一眼, 在心里記了一筆,然后轉回身來。
大魔頭想瞞的事哪能輕易就認了,他沖蕭復暄矢口否道:“哪里冷, 我不冷。”
然后下意識將手往回抽。
但他沒能抽得回來, 因為被蕭復暄捏住了指頭尖。
這動作其實很小, 卻莫名有種親昵感。
烏行雪動作一頓, 沒再繼續抽。不可否認,即便成了魔頭也逃不開這種本能的反應,他有點享受這種不經意流露出來的親昵。
蕭復暄垂眸捏著輕捻了幾下, 撩起眼皮看著他,低聲戳穿道:“你手指是潮的。”
那是霜化之后的觸感,但魔頭是不會認的。
他回答:“那是汗。”
蕭復暄:“……”
蕭復暄可能也沒想到他能說出這種瞎話, 默然片刻又戳穿道:“哪來的汗。”
魔頭:“……不好說,之前不還渾身都是麼。”
蕭復暄:“……”
事實證明, 只要下了臥榻。為了瞞住某些事、唬住某些人,魔頭什麼鬼話都能說,包括裝弱哄人耍流氓。
蕭復暄瞇眸看他, 半晌沒說話, 也不知是被氣到了還是服了。
對峙好一會兒,他點了一下頭, 沉聲道:“好。”
烏行雪一看這模樣,直覺不好。
果不其然,下一瞬,天宿氣勁就一聲不吭地狂涌過來,順著他被捏住的手指尖就往里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