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行雪:“……”
寧懷衫:“我是聾了嗎?”
他問完,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明白過來:“噢,傳音……”
烏行雪見他自己就弄明白了,正要隨他去,就感覺自己手臂被人戳了一下,寧懷衫可憐巴巴的聲音傳過來:“城主,你別只跟天宿傳,你這樣我慌。”
烏行雪:“?”
“你慌什麼?”烏行雪納了悶了。
“我會以為我又干蠢事了,你在想著怎麼罰我呢。”
服了,這得干過多少蠢事才會有這種想法。
烏行雪心說。
他正要跟寧懷衫說“你要實在慌得很,你也傳”,結果還沒開口,就感覺心臟上纏繞的氣勁一動,像是輕捏了他一下,直接引走了他的注意力。
烏行雪轉頭看向蕭復暄,聽見天宿上仙的嗓音貼著心臟響起來:「我找到了。」
烏行雪頓時便顧不上寧懷衫了,問道:「換給誰了?」
「是誰不知,但就在塔下。」蕭復暄說著,抬手一抓,將“免”字劍收回掌中,而后一手抵著劍柄,劍尖朝地,利落一砸——
冷石封就的地面出現了千萬道裂痕,順著劍尖所釘之處朝四面八方迅速蔓延出去。
地面往下塌陷的那一刻,封徽銘終于脫口而出:“不!別打開——”
他在那一刻顧不得劍氣威脅,抬手擋住了自己的眼睛。他死死閉著眼,甚至封閉了聽覺,就是不想看見高塔地底的東西。
因為一旦看到了,他就不得不承認,自己自始至終都是要被犧牲的那一個。
***
地面只往下塌陷了寸許,就忽然止住了勢頭。
就見無數道瑩白鎖鏈猛竄出來,它們在“嘩嘩”作響的金石之聲中,鉆入每一道碎石縫隙,又從另一處鉆出。
眨眼之間,那些鎖鏈就交織成了一道巨網,硬生生將碎裂的地面兜住了,不再往下塌陷。
什麼人?!
烏行雪轉過頭,朝鎖鏈來處望去。
就見塔門洞開,門外還有玄雷電光閃過的殘余亮意,一道身影站在塔門之外,兩手攥著鎖鏈另一頭。
那人看身形正值盛年,站得筆直。仙門中人大多如此,這并不叫人意外。但燈火映照之下,他的臉卻滿是衰朽,唇邊有兩道極深的紋路。
修行之人音容難改,區區百年,不至于變成這樣。這人應當活了很久很久了。
因為褶皺總是向下的,所以他臉上總浮著幾分刻薄怒意。
來人眸光掃過崩塌的塔內,動了動唇:“我聽門下弟子說,有稀客夜半登門,被徽銘引來這里了。”
聽這語氣,恐怕就是封家家主了。
“我門弟子年紀都還小,一慌一亂便講不清話。我都已經歇下了,頭腦也有些困乏。聽了半天還是十分糊涂,只聽聞客人來頭不小,似乎是仙。”
他說著“似乎是仙”,語氣卻十分冷淡,并沒有深的敬畏之意。
畢竟封家一門照看落花山市,鎮守神木封禁之地,不僅在人間地位特殊,即便面對一些小仙,他作為封家之主,也是從來不怵的。
他攥著鎖鏈,抬腳跨過高塔門檻,一邊將鎖鏈收緊,一邊繼續說道:“既然是仙客登門,怎麼能讓長老、弟子草草來迎呢,實在有失禮數。所以我特地趕來會一會,看看是仙都哪位上仙得了空閑,對我封家的這座塔如此好奇,還弄出了這般動靜,我——”
他進了塔,目光終于從碎裂的地面上收回來,看向塔中“所謂的仙”……
然后這話就說不下去了。
他掃過蕭復暄時,面色便是一緊。
掃過烏行雪時,更是瞳孔驟縮,薄唇幾乎抖了一下。
“你……”
烏行雪挑了一下眉。
「這反應好生奇怪,就好像這家主認得我。」他悄悄對蕭復暄說,「但我對他卻全無印象。」
蕭復暄沒應聲。
過了片刻才道:「你全無印象的人多了。」
烏行雪:“?”
他忽然又想起仙都時候,蕭復暄說過的那句“我在人間見過你”,“在京觀”,但他確實對此全無印象,一直以為對方只是恰巧經過、恰好看見。
現在聽這冷不丁的一句,似乎……同他以為的不一樣?
但此時此刻,并不是試探詢問的好時機。
因為封家家主在看見他之后,渾身僵硬,最終卻一圈一圈纏緊了手上的鎖鏈。或許是錯覺,他忽然多有了一種“破釜沉舟”之感,就好像他知道今夜注定不得善終,卻也別無他法。
他絞緊了鎖鏈,垂下目光,沙啞的嗓音壓得極沉:“即便是二位……我今晚也不會松開這鎖鏈。”
烏行雪道:“你認得我?”
封家家主嘴角的褶皺抽動了一下,良久之后,開口道:“后生我……年少時候曾誤中邪術,差點身死。”
烏行雪怔了怔。
當年神木的傳說之所以會流傳開來,就是偶爾會有這樣的人——因為意外瀕死,卻又僥幸得救。
那些人,都曾親眼見過神木。
還有傳聞說,曾經見過神木化人后,夜半時分踏進廟宇,往龕臺上放了一尊玉雕。
說這話的人,也親眼見過他。
“或許正是有此仙緣,后來才能得幸鎮守落花臺。”封家家主說著,聲音又啞又慢。
“仙緣……得幸……”烏行雪輕聲重復著兩個詞,彎腰撿起掉落的神木碎枝道,“那你告訴我,這些碎枝,這座塔,還有你攔著不讓塌的這塊地,又是哪里來仙緣,從何得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