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句話,他依然講不出口。
而那位公子目光始終落在他臉上,似乎將所有掙扎都看了進去。對方輕輕蹙了一下眉,復又松開。
過了片刻,那人問道:“這樣吧,我換個問題。”
聽到這句話時,封徽銘眼淚差點淌下來。
他感覺對方應當看出了他隱藏在表情和話語之下的掙扎,但不能確定他是真的、還是裝的。
那位公子又問:“你們封家同落花山市的封禁之地,有何關系?”
沒有關系!
封徽銘在心里喊得聲嘶力竭。
他做好了又要說不出口的準備,卻見那位公子瞇了瞇眼,輕聲重復道:“沒有關系?”
直到這是,封徽銘才發現自己這次居然說出了聲,而且并未被更改,原話原樣地說了出來。
他先是一喜,心說總算將實話講了出來。但他轉瞬又是一驚……
因為他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
倘若他這次也說了相反的話,說“關系深重”,那麼他相信那位公子定能看出來他不對勁,并且十分篤定。
可偏偏他這次說了真話。
這在對方眼里,“被操控”一說就很難成立了。
真被操控,為何一句真一句假呢?
這樣半真不假的話,反而會讓人覺得是他自己在故作玄虛。
封徽銘僵在原地,這次他是真的滿身冷汗了。
明明沒說幾句話,他卻感覺自己腦袋嗡嗡作響,一團亂麻。他開始試圖給那位公子解釋:“落花山市眾人皆為靈縛,這點我家確實知曉。那靈魄鎮在封禁之地,我們也確實有些耳聞。畢竟整個落花山市都由我家照看。但為何挑中那些靈魄,又是從何將他們聚在一塊兒,我……我封家真的一無所知。
”
他飛快地說著。
為了解釋一句,便不得不從頭開始講述。
“此事說來話長,當年我還年幼,這些事大多是從父……從家主那里聽來的……”
***
一個時辰前,那位年輕公子未及眼底的笑意還在眼前。這會兒封徽銘又在烏行雪臉上看到了相似的笑,那種慌亂和恐懼簡直變本加厲。
他不再掙扎,掃了一眼封家眾弟子,又看了一眼封殊蘭,攥緊手指長嘆了一口氣,終于下定決心:“好……好,再說一遍就再說一遍。”
他試圖回憶自自己慌亂之下,在百寶書閣都說了些什麼。卻發現腦中一片空白,十分混亂,只能記起只言片語。但他在蕭復暄和烏行雪兩人的目光下,多沉默一刻都覺得喘不上來氣,于是只能循著那點只言片語,說道:“家父……家主說過,當年神木常為一些心思不正的人所用,引來諸多禍端。以至于有人無辜慘死,還有人無辜受連累。雖然那些心術不正之人最終也沒能落得什麼好下場,也遭了報應,但幾經擾亂之下,眾人皆知神木確實不適合如此生長在人間,應當藏匿與世人觸碰不到的地方。這便是封禁的由來。”
“而我封家最早其實不姓‘封’,據家主說,早先的俗家姓氏被更改過。更改的緣由就是神木……”
“因為神木被封禁于落花臺,而我門受托照看這一帶,以防神木禁地被人誤闖,再生禍端。所以我門改姓為‘封’,雖然不像上仙那般受天賜字,但算有幾分相似了。”
“所以,這落花山市的人如何……我們確實知曉。封禁之地在何處,我們也確實知曉。
但這就是全部牽連了。至于其他,真的與我們無關。”
封徽銘又道:“至于靈魄……”
他下意識朝掌柜那邊看了一眼,似乎有所顧忌,像是不想在“縛”面前提起這茬。但他最終還是一咬牙,繼續說道:“那些靈魄為何聚集與此,又禁錮與此,那就得問真正給神木落封的人了。”
他說道“給神木落封的人”并沒有什麼遲疑猶豫,就好像他知道是誰落的封。
倘若真如他所說,封家是受命在此照看禁地,還因此得姓為“封”,那他們便算和神木息息相關,所知比仙都諸仙多倒也正常。
烏行雪想了想,問道:“給神木落封之人是誰?靈臺?”
“不是。”封徽銘搖了搖頭,沉聲道:“最先決定要將神木封禁的,正是神木自己。”
聽到這句,烏行雪眸光一動:“神木自己?”
封徽銘頓了一下,看向他,表情也有一絲怔愣:“是……”
先前在百寶書閣,這位公子聽到這句話時,就沒有這樣的反應,只是沉靜如水地聽著。
兩次反應不同,封徽銘便又有些不安。他心想:這又是在詐我了!
“確實是神木自己,絕無半分虛言!”封徽銘差點豎起兩根手指對天發誓,但他又想到,這話他也是從家主那邊聽來的,并沒有親眼見過。于是遲疑一瞬,還是沒有發這個誓。
“我所聽聞的確實如此。”封徽銘道,“封禁神木,其實是神木自己所為。禁地是他自己圈的,禁地內的刀陣火陣乃至玄雷,也是他看著布下的。整個禁地里的所有,都是神木所知悉的。”
“他看著神木被封得嚴嚴實實,不再給人以可乘之機,才離開落花臺,去了仙都。
”封徽銘煞有介事地說著。
說完一抬頭,看到了烏行雪一言難盡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