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找我麼?”
嗓音從背后傳來。
眾人身形一僵,猛地回頭。就見那邪魔不知何時瞬移到了人群中。
他就站在一個倒霉弟子的身后,捏著那名弟子的手腕,逼著對方橫劍向內,劍刃就架在那弟子自己的脖子上。
“你——”那弟子神情緊繃,臉色煞白泛青,手背青筋暴起。
他竭力跟捏著腕部的那只手較勁,卻全無效果,差點咬碎了一口牙。
就聽那邪魔的嗓音輕輕慢慢:“有人不讓我弄出太大動靜,那我就只能這樣了。其實治住領頭那位會更好一些,但你們領頭是個姑娘,胡亂動手顯得我像個登徒子,所以沒法,只好委屈你了。”
“……”
他說得很認真,那弟子卻差點嘔出血來。
這話聽在眾人耳里還有另一層意思:你們哪個我都治得住,就看挑誰而已。
幾個弟子被激得面色一沉,又要抬劍。就聽一聲悶哼,被治住的弟子劍鋒更近一厘,在咽喉上壓出了一道淺印。
“都別動!”年輕女子又喝一聲。
眾人攥緊了劍柄,再不敢動。
那弟子脖子上的劍也跟著止住了,沒有再下壓。
掌柜的猶豫片刻,又默默動了幾個小步,挪回桌邊。
年輕女子盯著劍鋒,片刻后終于開口:“我們進門時,你說要找人?”
“對。”
年輕女子秀眉緊擰,面帶不解地看著烏行雪。片刻后目光移到掌柜身上,低聲道:“究竟怎麼回事?不該跟先前的禍事一樣麼?”
掌柜一臉苦楚:“是一樣啊。”
年輕女子又瞥了一眼烏行雪,再看向掌柜:“那找什麼人?消失的人不是應該——”
掌柜連連擺手:“別說別說!仙姑仙長們,讓、讓找便找吧。
”
年輕女子還有些不服,轉頭盯著烏行雪:“你既然如此能耐,想治住誰便治住誰,一副我們都不能奈你何的模樣,那你……”
她眸光一動,似乎挑中了什麼破綻,道:“那你又何必叫我們幫忙呢?找個人而已,自己動手便是。我想想……難不成,是因為身上有限制?有傷?因為這會兒已經是強弩之末了,所以撐著威風唬我們一招?”
他們沒少碰見虛張聲勢的邪魔,于是這話越說越覺得有理。
幾位弟子又攥緊了劍,正努力尋找烏行雪身上的破綻,卻聽他說:“那倒不是。”
魔頭濃黑的眸子看著他們,說:“因為我只會殺人,做不來其他。”
眾人:“……”
烏行雪說的是實話,在其他人聽來卻又是一句威脅。而且這威脅清清楚楚,配上他那雙眼睛,實在不像虛張聲勢。
掌柜在旁瘋狂使眼色,封家弟子卻還在僵持。
眼看著烏行雪皺了眉,顯出了一絲不耐煩,那年輕女子道:“好,我們找。”
她從懷里掏出幾張帶著封家門章的紙符,也懶得跟掌柜討要朱筆,手指一抹劍鋒,帶著血珠問道:“你要找的人姓甚名誰?”
進店時候,掌柜問過來客,每一位都登名在冊。他回想著這兩位來客第一次進店時報的名姓,正要答話。
卻聽烏行雪道:“蕭復暄。”
掌柜閉了嘴:“?”
封家弟子卻張了嘴:“???”
店內一片寂靜。
片刻后,掌柜顫顫巍巍:“啊?”
他又道:“你們進店報的不是這名字啊……這名字……這名字不是那位天宿上仙的嗎……這……”
他輕聲念叨的時候,神情本是一片震驚。
那其實十分正常,任誰聽說天宿上仙在自家客店里住了兩宿,恐怕都是這番模樣。
可在某一剎那,他那震驚之中閃過一絲別的神色,轉瞬即逝,快得仿佛從未漏出過。
但烏行雪看見了。
那像是……欣喜?
但似乎又不至于到喜的程度。更像是蒙塵許久的琉璃珠,倏然亮了一瞬,聚集了精神。
烏行雪回想了一番,覺得那眼神竟然有些熟悉——就像當初在花家的時候,醫梧生抓著他的袍擺對他說“救我”的那一刻。
難道這掌柜也被邪魔侵占了,在剛剛聽到“天宿上仙”的那一瞬露出了原魂?
不對,不像,況且他身上沒有絲毫邪魔氣。
那是什麼呢?
烏行雪心想。
他回想起先前掌柜說的那些話,忽然發現一個極為細微的問題——
掌柜說,那書生和書童在店里出事后,他便想起了仙門中人的忠告,覺得自己這客店確實像個禍地,每一寸土地都透著詭異。以至于他噩夢纏身,夜不能寐。
于是他去求了仙門來幫忙。
這話乍一聽沒什麼,現在想來卻有些奇怪。
都寢食難安,夜不能寐了,他為何不搬店換個地方呢?他寧愿在店里放著駭人的棺槨,養著一具不知會不會失控的尸人,卻從未想過要換個地方。
為何?
是不想換?還是沒法換?
是他舍不得這處地方?還是出于某種緣由,無法離開這個地方?
烏行雪瞇起了眸子。
***
掌柜只是眨了一下眼,便感覺一陣料峭寒風從頸后掃過。緊接著,那吹發可斷的劍刃就到了他喉嚨口。
上一刻還挾著封家弟子的烏行雪,這一刻已經到了他身后,快如鬼魅。
他聽見烏行雪低聲問他:“害怕這里,又不離開這里……你是在守著什麼嗎?”
這一句問話,就像給封袋劃出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