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烏行雪聽了,臉色更不好看:“你說了我就信麼?”
掌柜急了:“都是真話!真話!若是有一句虛言,我、我天打雷劈!”
烏行雪倒不是不信他這句話。
他其實在開口問之前就能猜到是這個結果——這掌柜稍一嚇唬便是這副慫樣,怎麼看都不可能奈何得了一位上仙。
所以蕭復暄的消失跟他應當沒有關系。
烏行雪猜得到。
他只是找不到人,心下煩躁而已。
“那你呢?”他反手握劍,一劍釘下去——
尸人猛地閉眼,只覺得劍鋒堪堪蹭著頭皮而過,他甚至能感覺到皮膚裂開了一道細長口子。若是他還活著,一定有汩汩血液順著長口源源不斷地滲出來。
不會死,卻能駭得人涕淚泗流。
“你又是什麼東西?何時來的房里,屋里另一個人呢?”烏行雪半蹲下來。
尸人死白的眼珠一轉不轉地盯著他,張了張口,又緊緊抿住了唇。然后搖了搖頭。
烏行雪卻看得眉心一皺。
他拇指食指捏住尸人臉頰兩側,猛一發力。
就聽咔咔兩聲,尸人緊繃下頷骨松了一些,嘴巴自然張開,像豁開的山洞——
他有兩排細密的牙,卻沒有舌頭。
烏行雪又順著摁下來,發現他喉骨底下有一塊突起,摸著硌手,似乎那里面還封了一顆釘。
又是無舌,又是封釘,恐怕就是這樣才無法說話。
若是蕭復暄在,定有辦法讓這尸人無舌也能開口。
可他就是不在。
烏行雪煩意更甚,隨手拿了一杯茶,潑在尸人手邊,低聲道:“寫。”
那尸人卻手指發顫,在茶水痕跡間無意義地劃著重復的動作。
“這東西,他……他答不出話的。
”掌柜的沒忍住,在旁邊補了一句。
“那你能答出什麼來?”烏行雪頭也不抬道:“先前有人說過一句話……”
蕭復暄說過,這里是幻境,最好不要鬧出太大的動靜,以免幻境受影響,不知會橫生出什麼事端來。
“他說,在這里最好不要鬧出太大動靜。”烏行雪轉頭看向掌柜,“這會兒他不見了,我也無人能問。你說……什麼叫做大動靜?打斗?殺人?”
掌柜聽得面如菜色,忙不迭開口:“不不不,不能如此、不能如此。我——哎!我說,我有什麼說什麼。”
掌柜說這事說來話長,他不知怎麼講清,只好從頭說起。
***
“我這店在這落花山市里開了多少年了,一直好好的,不曾出過什麼事。先前還有仙門中人替我瞧過,說我挑了落花臺最好的位置,是個聚福聚氣的寶地。后來有一日,我這店面后頭的石縫里生出了玉枝,雖然只有這麼一丁點兒……”
他抖著手指,小心比劃了不足一寸的間距,道:“我心想,難道是寶地顯靈?便又請了仙門來看,他們卻說那不是吉兆,說我這寶地福氣已經散了,要由盛轉衰、由吉變兇了,還勸我最好換一處地方……”
他自然不信那個邪,明明之前還說他占了寶地,怎麼突然就變成禍地了。于是他四處打探、詢問,查了不知多少書冊,看得懂的、看不懂的,統統翻了一遍,就連天道伊始的那些傳說都不曾放過。
最終,他給自己找了個結果。
“我覺得,那應當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一點玉精。”掌柜說。
聽到蕭復暄提過的“玉精”,烏行雪抬了眼。
“倘若真是玉精,那就是傳說之物,大吉才對。
怎麼會由盛轉衰呢!”掌柜道:“所以我沒聽那些仙長的話,也不打算搬離這里。結果……哎,沒多久就出了事。”
掌柜的覷了一眼烏行雪的臉色,道:“有一位客人住著住著便消失了,怎麼都找不見蹤跡。”
“他是帶著閨女來的,那小姑娘年紀小,話都說不利索,哭得誰都不忍心瞧。我自然不能不問,便又請了仙門。落花山市人又多又雜,怕動靜太大惹麻煩,那些仙長們都在我這住下,悄悄去查,結果……”
掌柜又覷了烏行雪一眼,欲言又止,似乎不敢往下說了。
烏行雪盯著他,道:“結果。”
掌柜咽了口唾沫,眼一閉認命道:“結果那些仙長們翻遍了整個落花山市,都沒能把那位客人翻找出來。他就那麼憑空消失了,再沒出現過。”
第38章 想念
說來悲哀, 如果只是丟了一個人,在那個年代其實并不算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世上每日都有人死去,不見得每個人都死得明明白白。
那些仙門弟子沒找到人, 也查不出緣由, 最終只能祭出一個最容易為人所接受的說法——邪魔作祟。
一定是某個隱匿得極好、不曾被發現的邪魔悄悄吃掉了那個失蹤的男人。
于是, 這件事從“找尋失蹤之人”變成了“找尋隱匿的邪魔”。
接著,他們便發現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結果……
掌柜至今想起那一幕依然會周身發冷, 頭皮發麻,他嗓音干澀地開口:“你……你見過那些仙長們用的那種探魔符嗎,就是點火燒成紙灰, 風一吹便全揚出去了, 若是遇到邪魔氣息, 那些紙灰就會飄聚過去。
”
“那天, 我就眼睜睜看著那些紙灰從我這客店的窗戶飄出去。那些仙長們怕引起驚惶,都裝作日常巡看或是閑逛模樣,跟著紙灰在落花山市繞了個來回, 最終又繞回了我這客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