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陰?常辜?鴻光老道?”桑煜慢聲報著名字,都是照夜城里少有人敢招惹的人物。
他報了幾個,忽然停了口,因為他發現烏行雪認真在聽。
那麼多話,就名字這里聽得最為認真。
桑煜臉色一變。
烏行雪卻道:“七個,還有麼?”
桑煜這次真的蹙起眉來:“城主何意?”
烏行雪道:“我說,這才七個,還有麼?既然來跟我要秘法,總得多一點底氣。”
桑煜抓過臥榻邊的長袍,目光卻一點不敢從烏行雪身上移開,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烏行雪忽然抬腳跨過門檻,方儲連忙跟上。
那一瞬間,桑煜攥著長袍的手指抽動了一下,幾乎立刻又報了三個名字。
“十個。”烏行雪又問:“還有麼?”
桑煜短促地笑了一聲,手指已經曲了起來。新鮮吸入的氣血在血脈下汩汩流動,脖頸和臉色浮起了經脈的痕跡,他說:“那可是天宿上仙,這麼稀奇的事,您猜——”
他最后一個字音落下的剎那,就見蒼白人影如鬼魅般動了一下。
一陣冷風從他面前拂掃而過,他只是輕眨了一下眼。再回神,就見那大魔頭還站在原地,只是袍擺輕晃,手里多了一把長劍。
桑煜:“你!!!”
烏行雪歪頭道:“我什麼?”
下一刻,門外那些包圍著的手下們齊齊發出了尖利慘叫。
那慘叫很奇特,叫到一半戛然而止,變成了“嗬嗬”的空音。
接著,比屋內還要濃重的血味彌漫開來。就聽數十聲重物落地的悶響——那些手下已然尸首分離,頭顱滾落在地。
他們死得太快,身體還站著,斷裂的脖頸血液噴涌。
同樣因為太快,烏行雪的劍上只沾到了剛剛噴涌出來的幾星殷紅。
他握著劍輕甩了一下,那些血便沒了蹤跡,倒是白霜順著劍柄迅速朝下蔓延開去。
傳說,烏行雪兩手空空從不拿劍。
桑煜聽說過,但因為同是魔頭,他們之間沒交過手,所以他從未親眼見過。直到此刻……
他飛速朝方儲瞥了一眼,就見方儲腰間只剩下空空的劍鞘。
砰——!!
房門在烏行雪身后重重一撞,瞬間關上,不見一點縫隙。
偌大的屋內燈燭驟熄,猛地陷入漆黑。
那一刻,桑煜才終于意識到自己似乎算錯了什麼。他不再“城主長”“城主短”地言語推拉,劈聲道:“我只是要一個秘法——”
一個秘法而已?!觸了什麼逆鱗,何必如此?
他根本無空細想,當即燃了十張金符。
一瞬間,整個桑宅數百口黑棺暴起,紙符齊動,棺蓋炸開。在四濺的棺釘中,陰尸嗥叫而來,直奔主屋。
可是沒用。
他曾經覺得自己距照夜城主也就一步之遙,跟烏行雪差的,也不過就是一分。只要挑對了日子,那一分也不是什麼天塹鴻溝。
他今日之所以如此,就是覺得這確實是個不錯的日子。
因為那兩個已經沒命的手下曾通報說,烏行雪看起來并不是很好。
這在邪魔看來,再好猜不過——無非是仙氣和邪魔氣相撞的結果。
照夜城主會做沒把握的事麼?
不會的。
既然天宿上仙去了他的雀不落,那仙邪相融的法子他一定是有的,只是完全相融還需要時間,在全然相融之前,他使不了全力。
如此一來,那相差的一分便沒了。
這是桑煜的底氣。
但直到他被烏行雪攥住脖子,摁在冰冷的墻上,整個屋子充斥著陰尸爆體而亡后難以言說的味道,他才意識到,自己又算錯了一點。
他睜大了眼珠,艱澀開口:“怎麼會……你身上,為何一點仙氣都沒有?”
既然渡了劫期,不管相融得如何,烏行雪身上一定會沾著天宿上仙的仙氣。之前他這屋里陰潮氣太重,探尋不清,現在離得如此之近,他發現自己真的嗅不到一絲一毫的天宿仙氣。
“你……”桑煜眼里被逼出血來。
然而烏行雪卻根本沒答他的話,只輕聲道:“除了那十個,還有誰?”
桑煜牙齒泛著血沫,道:“一傳十……十傳百……城主要怎麼阻止呢?等傳出了照夜城,傳到人間……再,再傳上仙都……城主又要如何阻止呢?”
烏行雪偏開頭,手指隔空一抓。
那些陰尸血肉里鉗著的棺釘便統統落到他手里。
每根棺釘帶著咒符,沾著血肉,數寸來長。
烏行雪看著他,道:“死了就不會再傳。”
桑煜瞳孔驟縮,他身作魔頭,第一次如此近地感覺到周身發寒。不是那種怒張的殺意,而是像劫期的寒意一樣,從骨頭縫里一點點滋生出來流遍全身的恐懼。
“怎麼……城主要……一個一個……殺過去嗎?”桑煜道。
“不能殺麼?”烏行雪問,尾音微抬,像是認真在問,臉上卻并無表情。
桑煜終于感覺到,自己似乎真的戳到了對方的逆鱗。可笑的是,在這之前,他甚至不覺得烏行雪有逆鱗。他更想不通,哪句才當得起那道逆鱗。
烏行雪靜靜看著桑煜,有一瞬間他透出了一股懨色,但很快他又笑了一聲。
他沒有答桑煜這句話,只說道:“那你就看著吧。”
桑煜:“什麼?”
那一刻,就連方儲也疑惑地看向烏行雪,沒明白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