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夢鈴在他修長指間顯得格外玲瓏小巧,玉色潤澤剔透。
怪就怪那小弟子提了一句“仙寶往往帶著仙人命元”,烏行雪連命元是什麼都不記得,卻莫名感覺自己跟那夢鈴有了點靈神牽連。
這時再看蕭復暄撥弄夢鈴的手指,那可真是……
烏行雪看了片刻,又伸手把夢鈴拿了回來。
剛夸完人的仙門小弟子滿頭問號。
蕭復暄看向烏行雪:“不是要還我麼。”
烏行雪道:“改主意了。”
“為何?”
“……”
烏行雪幽幽看過去。
他總不能說“我見不得你捏那夢鈴玩”,說了萬一蕭復暄又來一句“為何”,那他顏面何存。
天宿上仙干得出來。
烏行雪默然片刻,道:“我只是忽然想起來,還也不該還給你。”
他說完,轉頭就把夢鈴遞給醫梧生。
醫梧生:“……”
不必!
烏行雪說:“我記得先生臨行前說過,來這大悲谷就為兩件事。一是想弄明白頸后印記從何而來,二來就是想幫花家找回真正的仙寶。”
醫梧生連忙擺手,心說你跟那天宿上仙來回推拉就好,不要牽連我這個無辜凡人。
然而烏行雪不放過他:“先生擺手做什麼,這是花家遺失的,如今找到了,理應給你。”
醫梧生:“……”
不提這茬還好,一提這個,醫梧生恨不得就地找條縫鉆進去。
之前在花家發現真夢鈴遺失之時,他說了什麼糊涂話來著?
噢,他一上來就猜是烏行雪干的……
當著烏行雪的面猜的。
后來又說要來大悲谷找夢鈴,拿回花家的仙寶。
結果云駭的詰問一出,證明這仙寶原主是那位靈王。然后發生了什麼來著?
噢,云駭沖著烏行雪叫了一句“靈王”。
……
盡管醫梧生從未在任何仙冊里見過那位靈王,也無從知曉對方在仙都如何地位超然,更不清楚這中間發生了什麼,讓堂堂靈王變成了如今人人畏懼的魔頭。
但這夢鈴確實是對方的沒錯。
天宿上仙把夢鈴擱在烏行雪手里,那是物歸原主。現在原主不知出于何種心理,裝聾作啞,非要把夢鈴給他。
他敢接嗎?
不敢。
不僅不敢,還沒有臉接。
醫梧生書生脾性,臉皮尤其薄。當初年少時候,花照亭和花照臺兄妹倆就以此為樂,常常把他逗得面紅耳赤。后來他成了四堂長老,對外頗有名望,那對日漸穩重的兄妹不會再那樣逗人,也沒別人敢這樣逗他。
他很久沒有體會過面紅耳赤的滋味了,直到此刻。他但凡身上有血,臉已經紅了。
世間有一則流傳極廣的傳聞,說花家憑借仙緣偶得仙寶,后來不幸被魔頭烏行雪劫走了。
現在想來真是極其諷刺。
人家拿的是自己的東西,倒是花家的“憑借仙緣偶得仙寶”有些意味深長。
這等情形之下,醫梧生哪里敢接那夢鈴。
要不是那祖宗死不承認自己不是“生魂入體”,要不是天宿上仙會拿劍威脅幫著隱瞞,要不是旁邊還杵著幾個極易崩潰的仙門小弟子,醫梧生一定沖烏行雪拱手告饒。
但他現在什麼都不能說,只能無聲看著烏行雪,目光逐漸哀怨。
最后他捏著紙說:“公子,我就剩這一口殘魂了……”
言下之意:求你換個人折騰吧。
烏行雪看著他的表情,反省一番,覺得自己是有點欺負人。
于是他轉而把魔爪伸向兩個下屬。
他向來懶散,手里不愛拿東西,挑個屬下當儲物囊應當是常事。寧懷衫和方儲肯定早已習慣。
結果他一轉頭,對上了寧懷衫和方儲更加哀怨的臉。
烏行雪:“?”
“我還沒開口。”烏行雪慢聲道。
寧懷衫道:“城……公子,您記得嗎?有些邪魔啊,看見神像都會吐。”
他臉色簡直刷了一排大字——您猜我拿著仙寶吐不吐。
烏行雪:“……”
行。
于是折磨完一圈人,大魔頭烏行雪還是選擇親自拿夢鈴。
***
大悲谷“點召”一事已經明了,想找的東西也已經找到。對于仙門弟子或是醫梧生來說,已經沒有缺憾了。
倒是烏行雪有些好奇,當初花信究竟做了何事才保住了云駭一點殘命,但這點連云駭自己都不清楚。
而且蕭復暄說,花信負劍下人間時,他在蒼瑯北域。等他回到仙都,已是很久之后。
仙都無人知曉花信做了什麼,只知曉一些后續——他跟當年的云駭一樣,在靈臺跪受天罰、閉關百日。
再之后,除了更加不沾煙火、更像個仙首之外,就再無異樣了。
他們又沿著云駭的墓穴摸索了一圈,沒能發現任何足以窺見一斑的痕跡,只好作罷。
眾人從大悲谷地底墓穴出來時,東方既白。
三位仙門弟子正在收乾坤袋,他們找齊了三十三尊童子像,找到了所有慘遭“點召”的百姓,一邊說著“得罪得罪”,一邊將他們納進了乾坤袋里。
“送還時,記得修整一些,起碼做些障眼法。”醫梧生十分操心,叮囑了他們一句。
那些百姓多數尸首分離,死狀可怖。
若是原模原樣地送他們回家,實在有些殘忍。
小弟子躬身行禮:“前輩放心,一定好好超度,妥當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