匾額只剩一角,余下的砸落在地,隱約能看到一個“風”字。
……坐春風?
“坐春風。”
烏行雪腦中閃過那三個字時,蕭復暄也沉沉開口,以至于他分辨不清誰在先。
“這是何地?”烏行雪靜靜看著那座高臺,又看向那片飛檐。
蕭復暄沉默許久道:“廢仙臺。”
烏行雪輕輕“哦”了一聲。
想必那些被廢的神仙,都曾經在那座刻滿讖言的高臺上站過。一個廢仙的地方,怎麼取了“坐春風”這種名字,真是……平白辜負了春風。
這廢仙臺修在這里,意味再明顯不過了,一看就是用來警示某個人。
烏行雪想到這處圓室里有三十三座神像,相比之下,就顯得那孤零零的云駭像格格不入了。
寧懷衫和方儲對這三十三座神像依然反應極大,又吐又難受,想必這些神像上依然有一些仙力,應當是那些童子、童女像長久供奉形成的。
而他們兩個對云駭像卻毫無反應,說明云駭被真正格了仙名。
如此看來,這廢仙臺警示的是誰,不言而喻。
烏行雪想起蕭復暄所說,當初云駭被邪魔吞吃,死在了大悲谷。引得花信負劍而下,屠盡了大悲谷的邪魔,然后修了這座墓地,供了云駭的神像,后來又陸續供了其他神像。
之前他就有過幾分納悶,既然師徒情深,既然要供奉死去的愛徒,為何把墓穴沉在地底,不讓凡人接近?
現在想來……恐怕并非是單純的供奉。
那道明藍色的火焰始終在燒著,像一道屏障,隔在眾人和那座廢仙臺之間。
火光之下,那廢仙臺就像一座墳冢,死死壓著冢里的東西。
從那砸落的牌匾看來,那墳冢動過。
火光太盛,明明滅滅的光亮映在三十三座巨大神像上,映在他們半垂的眸間,乍一看,就像是眸光動過似的。
“師兄……我怎麼覺得那神像好像在看咱們?”
“是我多想了麼?那座神像似乎比之前更側了一些。”
“火光照的罷。”
三十三座神像腳下,石板溝壑之間似乎有微微的光亮相牽連,就像布下的陣局隱隱流動著。
“蕭復暄。”烏行雪偏頭問道:“你說這些神像是一個陣,這陣是做什麼的?”
蕭復暄看著地面縱橫交錯的隱隱光亮,道:“鎮邪魔,或是鎮殘魂。”
他靜了一瞬,又道:“使其永世不得再見天日。”
第22章 供印
不僅是蕭復暄, 其他懂陣法的人也看出來這是一個巨陣了。
但凡巨陣,都有陣眼。
陣眼里往往壓著最關鍵的那枚陣石,或是最要緊的那張靈符。
陣石上常會刻有布陣之人的印記, 一看就能知道是誰的手筆。
靈符則會寫明這巨陣的目的, 倘若是鎮壓大陣, 靈符上就會有被鎮壓者的名諱,以免誤傷其他。
所以仙門中人碰到陣局, 都有先找陣眼的習慣。
醫梧生看著地面流動交錯的光亮,仔細分辨著,須臾后皺眉一指:“這陣的陣眼……在那處。”
小弟子們抬頭一看, 他所指的不是別處, 正是那明藍火焰后面的廢仙臺。
“這……”
“這未免也太過直接了, 真是那里麼?”
“實不相瞞, 我剛剛也看出來了,但我以為那只是障眼法。”
小弟子們都不敢相信。
因為一般來說,布陣之人怕陣局被破壞, 多少都會費些心思,把陣眼藏在隱秘之處,在常人意料之外的地方。
這個巨陣簡直反其道而行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那廢仙臺就是陣局中心,布陣之人居然就把陣眼落在那里。
這幾乎匪夷所思。
正是因為太匪夷所思, 他們反而不敢相信,總覺得自己看漏了或是算錯了。
一時之間,無人輕舉妄動。因為有些大陣稍稍改換一處, 哪怕只是動了一枚碎石、一片花葉, 就是天翻地覆的差別。
“或許那布陣之人,就是猜準了咱們這種心思呢?”小弟子低聲嘀咕著。
醫梧生輕輕搖了一下頭:“這般大陣不會如此冒險。”
小弟子:“前輩說得有道理。若是故意這麼布的, 那布陣之人多半是賭徒秉性。”
醫梧生:“所以應當不是故意為之,而是不得不如此。”
那為何會不得不如此呢?
是布陣時靈神不濟,不足以支撐他多繞彎子,把陣眼藏深?還是落陣眼的時候,被什麼意外打斷,于是匆匆結束?
砰——
眾人百思不得其解時,圓室里突然爆出一聲重響。
砰——
又是一聲。
他們驚了一跳,循聲望去,發現那重響就來自于廢仙臺。
砰——
第三聲響起時,所有人都看見了,那瑤宮和廢仙臺猛地震跳了一下,原本只剩一角的匾額徹底掉落,砸在瑤宮堂前的石階上,碎成齏粉。
倘若說,那瑤宮和廢仙臺像一座精致的棺槨,那麼此時的震動,就像是棺槨里封禁的東西忽然醒了,正在錘砸封蓋,試圖出來。
砰——
第四聲響起起,那幾個仙門小弟子一蹦而起!
“不好!小心!”
他們抽出負劍,捏了劍訣,已然起勢。無數道瑩白飛劍環繞在他們四周,劍尖直指廢仙臺,一觸即發——
忽然間,平地掀罡風,嗡鳴聲四起。
巨大的力道從眾人身側狂掃而過,如千萬道利刃,直沖廢仙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