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行雪:“那怎麼不熟路?”
蕭復暄手指探進石縫,垂著的眸子輕眨了一下,道:“沒進來。”
“沒進來?”烏行雪有些詫異,“為何?”
整塊擋住孔洞的巨石被兩指掀開,轟隆一聲砸落在地,震起灰蒙蒙的煙塵。烏行雪在煙塵里瞇了一下眼,聽見了蕭復暄低沉的嗓音:“不想進。”
他腦中忽然閃過一個畫面,似乎是大悲谷塵霧彌漫的寒夜,也有一道高高的人影站在霧里,隔著長長的吊橋望著巨谷。
烏行雪怔了一下。
他應該見過那樣一幅場景的,但他再要回想,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等他再回神,就聽見那幾個仙門弟子道:“又一個童子像!”
他們這一路找到了兩個童子童女像,都是空的,里面滿是干涸的血。像上也都貼著符紙,寫著仙使敬供。
一個名叫劉至,一個名叫柳眉。
聽起來是一男一女,同樣不知所蹤。
算上最初的趙青來,眼下這是第四個童子像了。他們已經形成了習慣,下意識拔劍一劃,童子像四分五裂……
露出來一個人。
那是一個成年男子,卻以一種骨骼全碎的狀態盤折著,脖頸是一道斷口,頭顱捧在懷里。
仙門弟子驚得疾退數丈,背抵著另一側石壁。
過了半晌,他們喃喃道:“這個怎麼還在里面?變成兇物沒?”
他們要拿劍去探,就見醫梧生以指背抵了一下那顆頭顱,搖了搖頭。他捏著紙道:“無事,過來吧。”
烏行雪掃了一眼這尸身形態,估計這就是第一個被點召的樵夫。
陶片里夾著紙符,紙符上是樵夫的名字,寫得十分歪拗。
之前只聞傳言,不見人,還沒有實感。
此刻那傳聞中的樵夫就盤坐在他們面前,讓人毛骨悚然的同時,又有些不舒服。
那幾個百姓根本不肯靠過來,遠遠擠在暗處。
仙門弟子一臉不忍地看著那樵夫,又不能將他這麼敞著放在這里。于是掏了張符,仔細封在他額上,又做了個標記。
“咱們先把余下的尋了再來。”
***
他們繼續沿著石壁往墓穴深處走,邊走邊琢磨個不停。
“為何之前那三個石像里的人失蹤了,這個卻還在呢?”
“許是因為那樵夫出事得早。”
“出事得早,靈魄被耗得所剩無幾,被封在石像里便動彈不得。出事晚的,靈魄殘留多一些,便封不住。”
至于封不住的會做什麼,就不言而喻了——
餓極了找食。或是不愿意承認自己死了,找些替死鬼。那都有可能。
墓穴油燈時亮時暗,那些被切分的尸身或許正趴伏在某個角落,等著生人來。
想到這點,饒是懂得仙術,也會有些不寒而栗。
沒過多久,他們就又找到了一尊童女像。
這個童女像模樣斑駁,脫落了一些顏色,乍一看就像那唇半邊在笑,半邊在哭。
有上一尊的陰影在,他們猶猶豫豫不敢出劍。
結果一道勁風擦著他們過去,接著就聽咔嚓幾聲脆響,那童女像隔空裂了。這次童女像里還是空的,沒有人,只有血和爪印,似乎被封在里面的人曾經用力抓撓過陶像,試圖出來……
再看這一地碎片,說明……它真的已經出來了。
碎片里的符紙忽然“嗖”地飛出,落進蕭復暄指間。他展紙一看,就見紙上寫著:仙使高娥敬供。
“高娥?”仙門弟子沉吟不已。
烏行雪見其中一個滿臉糾結,問道:“怎麼了,憋得一副苦相?”
“高娥……”
“嘶,高娥?”
那個小弟子又念了幾遍,搖頭道:“我只是在想這位是哪家的,這名字我聽過,但好像不是從師兄師姐那里聽來的。哎,記不起來了,最近聽的苦主名字太多,已經混了。”
說到苦主太多,他們朝蕭復暄看了一眼。似乎想問點什麼,又望而卻步。
他們轉頭挑了面相俊秀溫和的醫梧生:“前輩,您既然通曉這生靈符的來歷和用法,那您可知道,倘若真想讓神像活過來,一共要擺多少童子童女像?”
“讓神像活過來這話別當真,畢竟是歪傳。”醫梧生道,“我百年都不曾聽說過誰辦成了。”
其實說召請也不大對。本質就是讓神像稍微沾點兒靈,然后召請的人家把想說的話,借由神像,傳給仙都的本尊聽。聽不聽得到,那還得另說。
這是正規仙門都不太會用的陣法,也就當民俗聽一聽。
醫梧生少年時候恰好愛聽這些市井民俗,雖然粗糙不成體系,卻很有意思,聽過的大多他都記得。但他沒想到,有朝一日會以這樣的方式見到那些民俗。
他沉默片刻,答道:“應當是三十三位童子童女。”
“那就對了。”仙門弟子點點頭。
“沒記錯的話,被點召的人家確實是三十三戶。是麼,師兄?”
“對。算上今日的,正好是三十三戶。”
正好三十三戶?
烏行雪忽然開口道:“你們要不再想想,可有多算的?”
仙門小弟子一愣,臉皮紅了:“前輩莫要取笑我們,攏共就三十三戶,還能數錯麼?”
“那就不對。”烏行雪說:“有一戶出了兩個人,三十三戶,不就有三十四人?”
小弟子們一愣,反應過來。
帶他們來大悲谷的這家丟的就是兩個小姑娘,阿芫和阿苔,要這麼算,那便多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