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杳!這里不能亂跑——”
“不是讓你們看好他嗎,怎麼往客房闖!他今天冒冒失失把門主都傷了!”
“哎,怎麼看嘛,他這兩天就沒消停過,劍氣亂飛、力氣又大!門主還不準咱們對他手太重。可下手輕了根本摁不住他!”
烏行雪不好插手,只扶了一下踉蹌的小弟子,就跟蕭復暄避到了一邊。
那瘋瘋癲癲的人披頭散發,看不出年紀,也不會說話,只會“啊啊”叫著,嗓音嘶啞。
他一度伸手要來抓烏行雪。蕭復暄輕輕一抵,就消掉了他全部力氣,接著他就被弟子們七手八腳拖走了。
“程公子受驚了。”待客弟子收拾殘局,抱歉地說。
“他是?”
“他以前是醫梧生先生的侍藥弟子,最有天賦靈氣的一個,后來受了些刺激,就成了這幅樣子,很多年了。”
“醫梧生先生的弟子?”烏行雪道。
“嗯。”待客弟子說著,又連忙解釋道:“哦不不不,我們先生魂夢之術很厲害的,您可千萬不要誤會,不是先生治不好他,是這個弟子的瘋病太特殊了。”
那弟子似乎覺得光說特殊不具有說服力,想想又補了一句:“因為傷他的是那個大魔頭烏行雪。”
“誰?”
“烏行雪。”弟子壓低聲音重復道。
烏行雪瞬間靜了下來。
他下意識回頭看向蕭復暄,卻發現蕭復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
“阿杳是真的命不好。”待客弟子絮絮叨叨的聲音在房間里,不知第幾回對來客講著阿杳的事。
他說阿杳之前是醫梧生最得意的弟子,平時總跟在醫梧生的身邊,尤其煉藥的時候,整日住在清心堂。
當年桃花洲來了個客人,找醫梧生幫忙辦些事情。
那客人生得一副貴公子模樣,風姿颯颯。桃花洲上到家主,下至灑掃小弟子,無人覺察他有什麼問題,相反,都很喜歡這個客人。
那時候醫梧生在煉一種藥,騰不出時間,索性留那客人在洲上住了小半月。
結果就是那小半個月,送了醫梧生父兄妻女四條人命。
那天,阿杳瘋跑到堂前,跌跌撞撞又哭又叫,鮮血淋漓還滿身邪魔氣。
當時醫梧生和花照亭正在議事,被驚了一大跳。跟著他回到清心堂,就見醫梧生的兄長醫梧棲只剩下了一張皮,躺在血里,臉卻是笑著的。
一看就是被邪魔吸空了。
當時桃花洲上上下下的人幾乎都圍了過去,花照亭立馬命人排查。結果不查還好,一查發現,自己的親妹妹——醫梧生的妻子,父親、還有女兒,以及幾個在客房伺候的灑掃弟子都有問題……
叩擊他們的頭頂,腦袋發出的聲音像空洞洞的木魚。叩擊肚皮,發出的鳴聲也像是鼓鳴。
——他們早是一具空皮囊了,在這之前就已經被吸空了。
就在那個客人留住的小半個月里。
當時他們抓著阿杳想問個究竟,卻發現阿杳被下了禁術,就連醫梧生也解不了。于是他瘋瘋癲癲,什麼都說不清。
不得已,花照亭請了夢都封家的人來幫忙。
封家有一門秘法,乃靈魄回照之術,能看見瘋了或者死了的人最后看見的場景。
于是,在封家的幫忙下,他們看到了阿杳無法說出口的那一幕。
他們看見那個風姿矜貴的客人現了原貌,他站在清心堂里,一手捏著醫梧棲的喉嚨,一手松松地握著醫梧棲自己的劍。
鮮血順著劍柄往下淌,在地上匯流成了一洼。
他轉頭朝門外看了一眼,鼻梁映著冷白月光。他似乎發現有人在門外,忽然笑了起來,微微下撇的眼尾在那一刻彎起了弧。
他丟下手里空空的軀殼,扔了那柄劍,抽了桌上的干凈布巾擦了手。然后瞬間到了阿杳面前,沖他頭頂不輕不重拍了一掌。
接著便如來時一樣,颯颯踏踏地走了。消失于無端海上。
世人皆知,魔頭烏行雪自己是沒有劍的。他很懶,手上不拿多余物,從不帶劍。
他都是抽別人的劍,殺了對方。
第7章 蟲動
“總之那天起,咱們桃花洲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接待任何外來客,就是生怕再碰見這種事。”
待客弟子修為不深、年紀不大,烏行雪橫行無忌的時候,他恐怕尚未記事,但說起這些依然臉色煞白。可見這件往事陰影之深,幾乎口口相傳。
“當時受打擊最深的就是醫梧生先生,還有咱們家主,畢竟慘遭毒手的都是至親。”待客弟子說,“醫梧生先生悲痛欲絕,差點走火入魔。那之后身體就差了許多。所謂醫人者不自醫吧,他每年都需要閉關一段時間,調養生息,避免折在這修習之路上。”
“至于家主,他自己都說,那陣子他簡直魔障了。”
那幾年的花照亭疑心深重,看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覺得有問題——桃花洲上上下下千余人,每個都有可能是邪魔附身。他們裝作尋常無害的模樣,再伺機吞吃洲上的人。
花照亭住的院子叫做剪花堂。
以往的剪花堂有家主親自帶的持劍弟子十二人,灑掃、雜事弟子眾多。
烏行雪那事之后,整個剪花堂直接清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