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摸到哪一處,他忽然心尖一跳,聽見了一道聲音。
「夢都西邊的春幡城你去過麼?那里有個奇人醫梧生。」
烏行雪:“……”
他差點兒把神像扔出去。
但是萬幸,他以往在鵲都見識的場面數不勝數,最擅長的就是面不改色。
誰在說話?我為何會聽見這道聲音?
烏行雪垂著眸子,心里卻暗潮翻涌。
是因為握著這尊神像麼?
烏行雪默然片刻,又用拇指摸了摸剛才那朵雕花。
這次卻毫無動靜。
怎麼回事?別是玩了出鬼上身,弄出癔癥了吧?
烏行雪又將那神像翻看一番,心里嘀咕著。
「想回去麼?去找他。」
某一剎,那聲音又毫無征兆地出現了。
烏行雪手指一緊。
這內容依然沒頭沒尾,但那句“想回去麼”簡直正中他的心思。
想回去麼?
自然是想的。
他太想回鵲都了。
那里沒有邪魔妖道,沒有蒼瑯北域這種地方,也沒有叮當作響的天鎖。
那里也不分仙都和魔窟,只有人間和喧鬧車馬,可以自由來去。
春幡城……
醫梧生……
他下意識重復了這兩個名字,又在心里自嘲一笑。
你真是魔障了。烏行雪對自己說。
你不知道這聲音是誰的,也不知道這句話是對誰說的。極有可能只是這神像上殘余的靈識,剛好對上了你的心思而已,居然就認真記下了。
他輕搖了一下頭,正要把這惹人魔障的神像放回去,那道模糊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這種軀殼最是好用,捏住腕心,灌進靈識,傀儡就成了。若是個大人物。那便是賺了,帶出去聽話又威風……你聽話麼?」
“……”
烏行雪直接把神像丟回了棺槨里。
他倒是尊重那位天宿上仙,避開了人。神像當啷一下落在玉石底面上,驚得寧懷衫他們一哆嗦。
“城主,這神像可不能……城主?”寧懷衫話說一半,就見他們城主扶著棺側,躬身朝棺內人伸出手。
他看見烏行雪握住了蕭復暄的手腕,清瘦的拇指在那個黑紋上揉摁了一下。
這不是,這不是做傀儡的法子麼?!
手下幾人都驚住了:“城主!您、您不會是要把這天宿上仙的凡身軀殼,做成自己的傀儡吧?!”
烏行雪心說當然不是,我敢嗎?再說了,我會嗎?
其實他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去摸一下。為了證實腦中的聲音不是臆想?但他其實證明不了什麼,畢竟那聲音說了,要灌注靈識。
他沒東西可灌,只能干摁,怎麼可能試出結果來——
這想法還未消,他忽然感覺拇指下有什麼跳了一下。
很輕,像活人的脈。
烏行雪:“?”
……
……
……
你等會兒?
他猛地一驚,抬眸看去,就見棺內不知殞歿多久的人倏然睜開了眼睛。
寧懷衫他們鬼叫的聲音震天響:“成了!居然真的成了,城主快看,傀儡成了,他睜眼了!”
他們城主心都涼了。
他是睜眼了。
可怕就可怕在我什麼都沒做,但他真的睜眼了。
烏行雪甚至來不及分辨一句,就感覺眼前一花。
一股巨大的勁力落在他身上,接著便是天旋地轉,他下意識閉了眼。
沒人看清棺槨里新成的“傀儡”是怎麼起身的,只感覺荒野颶風卷著茫茫雪沫在棺槨前旋了一個渦。
劍冢里所有長劍都開始震顫不息,金石相擊的聲音混在風里,幾乎和烏行雪身上的鎖鏈混淆不清。
等到風雪散開,就見“傀儡”將烏行雪抵在地上,右手接住劍冢里飛來的長劍。劍花一轉,寒芒向下。
……
烏行雪聽著劍風,遽然睜眼。卻見劍尖在咫尺之處楔進地面,冷冽劍氣跟著風掃過來,又堪堪停于頸邊。
毫發未損,又鋒芒在側。
他看見蕭復暄眨掉了眉眼間的冷霜,低頭看過來。
良久之后,叫了他的名字:“烏行雪。”
第4章 出牢
烏行雪瞇了一下眼。
他過慣了閑散日子,生平第一次被人這樣抵著咽喉要害。
“你要殺我嗎?”他看著蕭復暄,輕聲說。
蕭復暄動了一下唇,卻沒有答話。
“你不能殺我。”烏行雪又說
蕭復暄依然手扶長劍,眸光順著挺直鼻梁落下來,片刻后終于應聲:“……為何。”
他嗓音很低,帶著久未開口的微啞。
“因為你弄錯人了。”烏行雪緩聲說。
他以為蕭復暄會錯愕一瞬,或是蹙一下眉。卻發現對方依然抵著他,無動于衷。
烏行雪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恐怕是原主罪孽深重,讓太多人栽過跟頭,所以沒人會輕易相信他說的話。
我真冤,他心想。
“他們說你是天宿上仙,名號這麼厲害應當看得出來,我……”他輕聲說到一半又剎住話頭,朝手下幾人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蕭復暄終于開口:“你說,他們聽不見。”
聽不見?
烏行雪這才意識到,遲遲沒有聽見那幾個手下的動靜。仿佛身邊風雪成罩,把旁人都隔在了外面。
他舔了舔唇,沉聲道:“你弄錯了,我不是他。”
“我并非你們說的那個魔頭。”
蕭復暄依然看著他,良久之后,眉心慢慢蹙起來。
“我不知道那魔頭是不是心機深重,鬼話連篇,所以你不愿信我。
”烏行雪說著又有些無奈,“這倒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