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下口罩蹲了下來,剪開箱子上的膠帶,伸手到箱子里拿水。
場上打球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紛紛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地朝場外走來。有人停在他的右側,瞬間遮掉了他視野內的大半光線。
楊卷條件反射性地抬頭去看,發覺那人正彎下腰來,線條結實的手臂越過他的肩頭,去箱子里拿水。
他寬大的球服從楊卷后頸處似有若無地拂過,帶來了一陣輕微的癢意。身上還有劇烈運動過后散發出來的淺淺汗味。
雖然并不難聞,但楊卷還是蹙起眉來,不太習慣和陌生人靠得這樣近,下意識地就想要往旁邊挪開。
這樣的念頭從心底升起的瞬間,他忽然看到了對方低垂下來的那張臉——
熟悉的下巴線條,熟悉的嘴唇和鼻梁,還有熟悉的神情。
楊卷頓時定在了原地。一秒以后,他臉很紅地在空氣里輕輕嗅了嗅。
賀朗拿水的那只手落在箱口邊緣,沒有再往里面伸。以為楊卷是校籃球隊的后勤人員,他嗓音微啞地出聲道:“拿瓶水給我。”
楊卷瞬間回神,手忙腳亂地拉高口罩戴好,將自己手里的那瓶水往上遞了遞。整個過程里,他都保持著垂頭的姿勢,肩胛線微微繃緊,并沒有去看賀朗的臉。
賀朗不疑有他,接過水擰開,仰起頭來喝水。
校隊的人過來給他送干凈的毛巾,見他騰不開手去拿,楊卷立馬站了起來,伸手接過那條毛巾。誤以為他是賀朗朋友,校隊的人也沒有多想,彎腰從箱子里拿了瓶水,就轉身走了。
賀朗喝完水垂眼,就看見了這條被遞到自己眼皮底下的毛巾,以及雙手捧著毛巾,低著頭戴著口罩,一聲不吭遞毛巾的人——
從軟趴趴的頭發絲到腳尖,看起來都很乖順的黑發男生。
賀朗神情微愣地接過毛巾,開口道了聲謝,然后將毛巾覆在脖頸上,動作十分隨意地擦了擦臉上的汗。擦完以后才想起來,自己剛才喝了他拿在手里的那瓶水,又彎腰去箱子里另拿了一瓶給他。
楊卷緊張地接過那瓶水,無意識地伸手去擰瓶蓋。
也不知道是因為手臂上的酸痛感還在,還因為是自己太過緊張,他竟然沒能擰開那瓶水。楊卷驚訝而怔愣地盯著手里的水看了幾秒。
賀朗露出無言以對的神情來。假如不是確定,站在面前的人是貨真價實的男生。他幾乎都要以為,是學校里的女生故意以這個為借口,來想方設法地接近自己。
他輕輕嘖了聲,拿過那瓶水輕輕一擰,然后重新遞回給他。
雖然沒有抬頭去看賀朗的臉,但楊卷仍是為此感到羞愧不已,他拿著水不方便喝,又把瓶蓋擰了回去。
賀朗也沒有在意,轉身在撈起自己的上衣,漫不經心地問他:“你是校隊的后勤?”
楊卷趕緊搖了搖頭。
但是賀朗沒有看見。最近沒什麼事,他們約校隊的人出來打球,隊長和他們同屆,晚上想請他們吃飯,老四叫他過去商量。
賀朗原本是打算把衣服換回來,被老四打斷后,順手就把上衣和水塞給楊卷,走開前叮囑他道:“先幫我拿著。
”
楊卷抱著他的衣服不知所措。
賀朗晚上沒事,答應和他們一起吃晚飯。隊長開始數人頭,數到站在長凳旁的楊卷時,順口問道:“那是你朋友?”
“不是你們球隊的后勤嗎?”賀朗眼露詫異。
剛才隔得太近沒注意看,此時遠遠地打量,雖然沒有看到臉,但他莫名就覺得這人身形有些熟悉。
隊長聞言,搖了搖頭,“不是。”
宋情插話道:“那是學姐朋友,剛剛替我們從外面搬了水進來。”
隊長面露了然,“既然是學姐朋友,那也算上吧。”
他們說話的間隙里,賀朗抬腿走回楊卷身邊,狐疑地伸手去拍他肩膀,“你——”
背對他的楊卷嚇了一跳,神色慌張地轉過頭來,支支吾吾地答:“我——”
對上他那雙露在口罩外的眼睛,賀朗立刻就將人認了出來。他臉色驟沉,搭在他肩頭的那只手不自覺用力,緊緊捏住他的肩膀質問:“你跟蹤我?”
楊卷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小聲反駁他:“我沒有,我替我朋友搬水。”
賀朗這才想起來,剛才那校隊經理似乎也是這樣說的。但是,略微掃過楊卷那兩條偏瘦的手臂,他又目光冷凝道:“搬什麼水?”
楊卷老老實實地伸手指了指他腳邊的那箱水。
賀朗愣了一秒,似是沒料到他還會做這種體力活。但是很快,他就整理好了臉上的情緒,不悅地瞇起眼眸來,“那你戴口罩干嘛?”
楊卷眼眸輕垂,沒有再看他,半晌不太自在地解釋:“臉上腫起來的地方還沒好。”
賀朗不知道怎麼的,就有些窩火,“你沒涂藥?”
“什麼藥?”楊卷眼露困惑。
“前兩天送手機那人,沒給你送藥?”賀朗問。
“送了。”楊卷哦了一聲,忍不住抬眼望他,“你怎麼知道他送了藥?”
錯開他投來的探尋目光,賀朗沒說話。
沒有問到答案,楊卷也不生氣,只乖乖把懷里的上衣還給他,“你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