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完程非池猶如作報告般的陳述,程欣仰頭看他,從他過分冷靜的面容中,好像看到了當年在醫院里割開手掌與她對抗的少年。陽光一晃而過,眼前褪去桀驁叛逆變得更加穩重自持的男人,又讓她覺得有些陌生。
她忽然意識到,五年的海外漂泊,與其說讓他成長,不如說給他時間在周身建起一堵更加堅實的城墻,城門緊閉,觸手可及卻刀槍不入。
這次顏虹跟來首都,確實是程欣自作主張下的邀請,想讓兩人培養感情。她以為用母親的身份施壓,程非池不可能棄之不理,就像五年前,他終究聽了她的話一樣。
可是她忘了,她自己是第一個被阻攔在這城墻外的人。
程欣揉了揉額角,覺得有些疲累。她將輪椅慢吞吞地調轉:“先回去吧,顏虹該等急了。”
回到別墅,顏虹在院子里泡茶,把程欣扶到餐桌前吃飯,程非池抬頭朝二樓看了一眼。
顏虹道:“他說還有事,先走了。”
程非池收回目光,點了點頭。
吃完飯,他才后知后覺地想起自己昨天忘了問葉欽來這山上做什麼。
他摸出口袋里的手機。昨天下午抵達首都,從外婆那邊拿到他出國前留下的東西的時候,他一眼就看到這個曾經用過的手機。
外婆說:“我想著你總有一天要回來,以前的朋友還是要聯系的,就幫你把號碼一直保留著。”
晚上來到山上,或許是回國之后就連軸轉的生活讓他不習慣這突如其來的清閑,他鬼使神差地按了電源鍵。
不到三分鐘,就接到了葉欽的電話。
老舊的手機待機時間縮短,只過了一晚上就自動關機了。插上電源,開機,等了一會兒,屏幕上空空如也,沒有未接電話,也沒有短消息。
程非池把手機放在房間里充電,下樓時經過葉欽住了一晚的房間,他走進去關窗戶,看到桌上擺著一瓶花露水。
瓶子下面壓著一張紙條——謝謝款待,我先走了。
和從前別無二致的狗爬字,句號卻是圓潤飽滿的。
右下角的署名是“葉軟”,和他五年沒碰的那個手機里的備注一樣。
第五十四章
六月二十號開始有男三戲份,葉欽十五號就進了組。
“這幾天的房費我自付,只求導演給我一個觀摩前輩們表演的機會。”葉欽誠懇地說。
導演對他的敬業精神十分感動,感慨說現在的年輕演員中有這樣的覺悟的不多了,大手一揮,批了他這幾天的住宿和伙食費。
葉欽果真如他所說的那樣每天早起去劇組報道,捧著劇本邊圍觀邊寫寫畫畫做筆記,有物資送來還幫忙搬個水運個貨什麼的,十足好學生模樣。
其實一個走流量的偶像劇有什麼好觀摩的?只是多混了幾天飯吃,心里過意不去,裝裝樣子罷了。
有來有往這個道理,葉欽在這兩年才琢磨出一點門道,多在人跟前刷存在感,好好表現,說不定下回人家就想到他了,到時候他再回饋點好處,建立了聯系,以后路也好走些。
這就是人們口中的“人情味兒”了。從前他不屑于使這虛頭巴腦的一套,覺得光靠自己一個人就能闖天下。
等家散了,沒人幫他了,他才知道從前靠的不是自己,而是他身上的那些附加值,說白了就是金錢和地位。
他本就是個行動力強的人,這種事情看透之后便迅速說服自己接受,并形成了一套適合自己的應對方法。
然而面對盼星星盼月亮等回來的程非池,他卻不知所措,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們不再是戀人,身份地位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沒有資格再像從前那樣無畏地去追,也不知道程非池究竟是怎麼想的,是還恨著,還是真的不在意了。
無論哪個都讓葉欽心驚膽戰,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勇氣,聽到一點兒風吹草動就被打散,再難凝聚到一處。
就像聽到叫顏虹的女孩大聲宣布“我是他的未婚妻”時,他甚至不敢去向程非池證實。他以什麼身份問他呢?朋友,老同學,還是前男友?
從前他大大方方將程非池視為男朋友,撒嬌耍橫樣樣來,當時他就該知道會有感情與耐心被盡數透支的一天。兩人再度面對面,他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生怕程非池一個不高興拂袖離去,又留他一人在原地枯等
上次至少正經說了分手,這次若想離開,程非池連招呼都不必跟他打,因為他們什麼關系都沒有了。
想到這里,葉欽翻開手機通訊錄,看著被存為“哥哥”的號碼,猶豫再三,還是沒有撥。
他長吁一口氣,勸自己不要操之過急。現下他人就在國內,就在S市,總能找到合適的機會道歉,并把以前的事情說清楚。
然后把選擇權交給程非池,拿出從前被忽略的尊重和在乎,萬分鄭重地交到他手中。
只要他點個頭,表示不討厭,不嫌煩,自己就能變回從前天不怕地不怕的葉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