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是個能不聲不響滲透進人的身體里、還讓人毫無所覺的可怕東西。
沒幾天,程非池就習慣了端菜出來時在靠廚房最近的桌子上看到縮成一團的葉欽。
這個天氣還沒開始供暖,他又愛臭美,穿得十分清涼,九分褲勉強遮住小腿,褲管空蕩蕩,細瘦的兩根腳脖子露在外面,隨著微翹的腳尖畫著圈搖晃。有時候一條腿盤在椅子上,一只手奮筆疾書抄作業,另一只手按著凍紅了的踝骨使勁揉,嘴里呼呼哈哈地吹熱氣。
程非池看著都覺得冷,想讓他回家。
用嘴巴說他肯定是不聽的,程非池便稍稍動了下腦筋,某天故意把選擇題全部填錯,讓葉欽也跟著抄錯。
次日,葉欽被幾門課的老師斥責公然挑釁,拎出教室罰站一下午,英勇事跡傳遍整個高中部,也傳到程非池的耳朵里。
只要他不傻,晚上就不會再來了,程非池想。
然而夜里不到十點,程非池端著兩盤剛炒好的菜走出來,就看見穿著鵝黃色連帽衛衣的葉欽趴在離廚房最近的餐桌上,一臉苦大仇深地寫著什麼。
今晚的葉小少爺照例消費兩百大洋,買下傳菜小弟半個小時。
“三千字檢查,好難寫啊,我才寫了八百。”他往手心里呵了兩口熱氣,把寫滿一頁狗爬字的紙推到程非池面前,耷拉著腦袋,愁眉苦臉道,“你幫我寫一點唄,三百就行,剩下的我自己寫。”
作者有話說:
唉總是寫這麼長,感覺七天沒到我就要掛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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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程非池不說話,葉欽以為他不肯幫,嘟著嘴讓步道:“那兩百字,兩百字總行吧?”
說著,豎起兩根纖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比了個“2”。
程非池看了一會兒,問:“什麼檢查?”
葉欽以為有戲,咧開嘴笑:“學習態度不認真,抄錯作業應付老師……不過你可別這麼寫啊,中心思想是‘我知道錯了,以后會好好學習’。”
“抄錯作業?”
“對啊,就昨天的作業嘛。”葉欽滿不在乎道,“我把選擇題答案抄錯了,可能是因為這里光線太暗了……沒事沒事,我明天帶個臺燈來。”
這模樣,根本沒意識到自己被耍了。
程非池不知道他在裝還是真傻。如果是真的,他家里一定把他保護得很好。
經過多方協作努力,葉欽總算在零點之前把三千字檢查寫完。
程非池騎在前面,時不時回頭看一眼。葉欽跟了他幾個晚上,每天凌晨才睡下,困得魂不附體,套著兜帽的腦袋一點一點的,自行車在路上東倒西歪,虧得半夜沒什麼人,不然八成要出事故。
到路口等紅燈,程非池單腳撐地停在他旁邊:“你回家吧,別跟著我了。”
葉欽慢吞吞地用左手揉右手,困遲鈍了似的:“……啊?”
程非池把自己的手套摘了,遞給他:“這個給你戴,回去吧。”
手套沾了體溫,還是暖的。葉欽接過來就有點舍不得撒手,天知道他寫了一晚上檢查,手快凍斷了。
他直勾勾地看了半天,就是不往手上套。程非池以為他嬌氣病發作,道:“好歹能擋擋風。”
葉欽抬起頭,神色迷茫地看著他:“戴上這個就得回去嗎?可是……我得送你啊。
”
困得話都說不清楚了,跟他講道理顯然是沒用的。程非池無可奈何,只好隨他去。
葉欽戴上手套,騎車都有勁了,頂著風邊蹬車邊“一二三一二三”地給自己打氣。把程非池送到小區門口,用戴著手套的手使勁兒揮,揚聲喊“明天見”。
明天周六,大排檔那邊輪休,程非池想跟他說讓他別去了,又覺得多此一舉,他找不到人自然會走的,總該讓他知道自己的態度。
周六早上,程非池在半路上接到雇主家父親的電話,說臨時有事全家要出門一趟,讓他今天不用來了。
程非池問他明天是否有時間,他按照小姑娘各門課程上的弱項給安排好了每周的補課內容,漏一個星期的課可能會對進度有影響。電話那頭的中年男人含糊其辭,隱隱還能聽到小姑娘吊著嗓子嚷嚷“我不去我就要程老師”之類的話,還有她的母親絮絮叨叨的勸慰。
程非池心知這家要黃了,把車停在路邊,編輯一條帶有自己銀行卡號的短信給小姑娘的父親發過去,禮貌地請他結一下上個月的費用。
發完短信,舉目望著面前人來人往的馬路,程非池突然產生一種不知該去哪里的迷茫。
從懂事時起,他的人生就像一臺運轉的馬達,轉速越來越快,日夜不停,偶爾卡殼一下,反倒讓他不知所措,不知該如何消化在空閑中飛速流逝的時間。
他決定先去圖書館借兩本奧賽相關的書,回去的路上順便到菜場買菜。找到事情做,程非池心里才覺得踏實,邊爬樓邊琢磨該把魚紅燒還是清蒸,或者煲湯也行,小孩子都愛喝。
程欣教的是小學語文,擅長帶低年級的孩子,以前她的身體尚且不錯的時候,家里經常鬧騰得跟幼兒園沒什麼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