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這句話,就讓紀望想說的話全啞在了喉嚨里,再也說不出來。
他胳膊被護士拉著,數個人一齊把他從病房推了出去。
紀望就像失去了所有力氣,心口悶得幾乎要喘不上氣。
他視線一直不離病床上的祁薄言,那人卻始終閉著眼,甚至將臉更深地往枕頭里埋,不想讓紀望看見他的樣子。
李風將他帶到一邊,輕聲說著什麼。紀望卻聽不見,他眼里只有病床上的祁薄言。
他艱難地,愴然地移開了目光,然后他就看見了祁薄言的腳。
滿是血污,還沒清理。
他以為在飛機上已經做足了準備,哭夠了眼淚。
可事實告訴他,遠遠不夠。他根本沒辦法看見祁薄言這個樣子,他受不住。
他捂著眼睛,推開了李風,腳步虛浮地往后退,險些坐倒在地。
李風拽住他托著他,把他安頓在走廊椅子上,又倒了杯熱水過來,塞進紀望冰冷的手里。
兩個人沉默地坐在了走廊上,醫生護士進進出出,紀望始終把臉壓得極低,沒讓任何人看見他的表情。
李風脫力地靠在椅子上,他以為紀望會問他點什麼,比如關于訂婚。
可是等紀望終于開口時,他只問自己唯一在乎的事:“我什麼時候才能進去看他。”
“再等等吧,等他情況穩定下來。”李風不敢說,醫生也許不會允許他們兩個見面。
紀望沒再說話,只是愣愣地看著地面,不知在想些什麼。
李風最終還是把一些話咽了下去,選擇性地告知紀望。
祁薄言母親也患有精神分裂,直系血親的遺傳率高,祁薄言在四年前發的病。
來找紀望之前,病情已經穩定很多。
醫生都說,像他這樣如此快控制病情的很少見。
這是第一次復發,可能是因為停了藥的緣故。
這次治療應該不會很困難,住上一個月的院,也許就能出院了。
李風努力地解釋著:“精神分裂沒有普通人想的那麼可怕,只要按時吃藥,甚至等病情好轉了,也就不用吃藥了。”
他說祁薄言是因為家庭的緣故,不得已和方家訂婚,但是婚約早就說好了,是能取消的,本來對賭結束以后,就該取消。
只是方家那邊選擇了爆料,他們誰也沒想到。
紀望捂住額頭,那里疼得厲害:“四年前……就算是因為遺傳,也可能是發生了什麼事?他為什麼病了?”
李風沒有答,紀望意識到了什麼:“他今天為什麼復發,因為我嗎?”
李風長長嘆了口氣:“紀老師……祁爺的幻覺是你。”
紀望像是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李風,仿佛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李風:“四年前,在我第一次發現不對的時候,沒人意識到他病了。”
祁薄言表現得太正常了,哪怕被迫與方盛云定下的婚約,也成功地給自己留了后路。
處事有條理,思緒很清晰。
他甚至打算開自己的公司,還考慮了之后的路該如何走。
李風那時就已經跟在祁薄言身邊做事,有一天,他和李風說,他跟紀望聯系上了。
等李風終于發現不對勁的時候,祁薄言已經與這個幻覺相處了好幾個月。
他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直到入院,吃藥,甚至是電療,祁薄言始終執迷不悟地認為,在他身邊的紀望是真的,怎麼會是假的,這就是他的哥哥。
最終讓他清醒過來的是方醫生的提議。
他告訴李風,像祁薄言這樣類型的幻覺,很少有。不過每個病人的情況都不一樣,要讓病患自己認識到那是幻覺,才能慢慢好起來。
有一個很好的解決辦法,就是讓他面對真實。
說到這里,李風看向紀望:“你還記得四年前,你因為陳導的片子拿了最佳新人獎嗎?”
那時的祁薄言在臺下,那是他真正意義上與紀望重逢。
璀璨奪目的舞臺上,漫天光輝都好像落在紀望身上,他笑著輕吻手里的金色獎杯。
李風陪在祁薄言身邊,看著祁薄言近乎癡迷地注視著舞臺。
他和李風說,哥哥的樣子變了很多。
“變得……都和我身邊的人不像了。”
祁薄言的手始終半抬著,像是無形中牽了個人。
而在那一刻,祁薄言找到了他的“真實”。
所以他松開了身旁“紀望”的手,抬手輕輕地勾了下距離他很遠,舞臺上紀望的輪廓。
“還是很好看,像是會發光。”
李風輕聲說著這些紀望可能不知道的事情。
其實不是想為祁薄言辯解什麼,只是覺得,這些也許紀望會想要知道。
“說起來,我第一次發現祁爺不對勁的時候,是他把你的電話給了我。”
“好在你那個電話已經是空號,要不然我也不能這麼快發現他的不對。”
李風盡量用輕松的語氣,雖然說出來的內容,并不輕松。
紀望聽到這里,忽然想起祁薄言第一次出現在他住的地方,問他,你換手機號了?我打了好幾天你以前的號碼。
所以,祁薄言在治療好了以后,早應該發現那是個空號。
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是因為一直都沒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