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衍偷偷瞥了一眼好友,后者點點頭,示意他走,他就只好不放心地離開了。只留下一家三口坐在客廳里面面相覷。
老爸老媽不說話、沈棲便也不說話,兩方僵持著就那麼坐了大幾十分鐘,直到小山竹肚子餓了,跑到沈棲腳邊討食,哼哼唧唧地鬧個不停。
沈棲把它抱自己腿上哄了一會兒,然后推著輪椅去廚房給小崽子弄吃的。
他現在行動不便,狗糧就放在流理臺上是很容易夠著,但要把它倒狗盆里卻沒那麼容易了,倒一半撒一半,小山竹大概是覺著好玩,搖晃著尾巴偏揀掉在地板上的吃。
后來干脆自己一爪子打翻了盆子,把里面的狗糧也全撒在了地板上,吭哧吭哧舔得起勁。
小狗崽子難道也是隔碗香麼。
——砰!
就在這時,客廳里忽然響起一聲重擊,一人一狗皆被這動靜嚇了一跳,小山竹嗚咽著躲到沈棲腳邊,渾身止不住發抖。
“別怕,沒事的,不怕。”沈棲把它抱起來,摸著它腦袋輕聲安慰。
然后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就見他爸瞪著眼珠子看著他:“你給我過來!”
而剛才那聲重響,就是他爸把杯子磕在茶幾上的聲音。
呼——
終于來了。沈棲從胸腔里卸出一口氣,這一刻他也說不出自己是緊張多一些、還是如釋重負多一些。
但新賬疊舊賬,總要算的,倒不如來的快一些、猛一些。
正好他也有話要跟他們說。
他調轉輪椅方向,將輪椅推到了沙發旁邊,面對著滿臉怒意的老爸老媽。
“我生的是個啞巴麼,我們不說話你就也不說話?這是跟我們賭氣呢?”
“沒有。”沈棲沒什麼底氣的說。因為他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有沒有在賭氣,但胸腔里又確實像被塞著一團氣、鼓鼓脹脹的叫他難受得厲害。
“那你就說說你和樓下住著的那個男人什麼關系,明知道那地方在地震,你為什麼還非要跑過去找對方,不要命了?”
“你腦子里都在想些什麼?有沒有想過萬一你有個什麼事情,要我跟你媽怎麼辦?你但凡心里有我們倆,就做不出這樣的事!”
“你這就是不孝!是自私!一個男人喜歡另一個男的,現在還為了人連命都不要了、爸媽也不顧了,這像話麼!讓我跟你媽的臉往哪里放!我們還要不要見人!”
“男的喜歡男的,就是有病,是變太,要去治的!走在街上都要被人吐口水、戳脊梁骨的!”
……
老爸處在氣頭上,說出口的話一句比一句難聽,但這回總算沒再拿東西砸他、打他。
沈棲默默受著,等他爸罵得差不多了,他才說:“我愛他。”
什麼都不解釋,就只有這三個字。擲地有聲。
“你——”沈爸爸徹底怒了,起身狠狠甩了他一巴掌,“不要臉!”
“汪汪汪!汪!”小山竹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了過來,護在沈棲腳邊,自以為兇狠地朝沈爸爸吠叫著,“汪!”小身體從這邊跳到那邊,擺出防御和攻擊的姿勢。
明明剛才還怕得要命,這時候卻知道要護著主人。
“小棲啊,你到底在想什麼啊,怎麼好端端的就喜歡男人了呢,那個男人有什麼好啊,他今天從頭到尾就沒看過你一眼,你喜歡他什麼啊,你這是要往爸媽的心上捅刀子啊!你說你究竟圖什麼啊……”
“爸爸媽媽為你付出了那麼多心血,你怎麼就不念著我們點好,變成了這樣呢……你這樣讓我們怎麼活啊……”
老爸的怒罵、老媽的哭喊,混著小山竹脆生生的吠叫……仿佛世界上所有的聲音都炸在沈棲耳邊,爭鳴聲不斷、扼喉般窒息。
他只是想要去愛一個人,為什麼就那麼難。
沈棲用力捏緊喉結,盯著腳邊毛茸茸的一小團,又抬眼直視著老爸老媽:
“圖我愛他。圖他也……愛我。”至少從前愛我。
“就是再來一次、再來許多次,我還是會過去找他。”
“爸,媽,這次我想自己做主,我愛他,我要他。”
家里連桶泡面也沒有,顧硯點了離家最近的一家黃燜雞飯,等外賣期間跑浴室洗了個澡。
山上沒有洗澡的地方,醫院也沒有,他這前后一個多月都只能打水擦身,再加上受傷流血,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快臭了,特別難受。
這一個澡便洗了很久,半個多小時后才出來,摸過手機一看,有個沒有備注的陌生來電,和一條短信:
“您好,我是外賣,打您電話沒人接,我就把外賣掛您門把手上了,請及時取用,五星好評,謝謝!”
既然已經送到了,顧硯就更加不慌不忙,先把頭發擦干、又吹了兩三分鐘,這才慢吞吞地走去把門外的外賣取了,坐在沙發上邊看電影邊吃。
沒特地選什麼片子,就是電影頻道剛好播的那部,不出名的文藝片。
穿著白裙子的短頭發姑娘在海邊笑啊、跳啊,鏡頭拉長又縮短,畫面又暗、晃動得顧硯頭暈。
五六分鐘過去,鏡頭仍然是在海邊,只是姑娘沒再笑了,默默地流著淚,一步步朝海里走去。
陰暗晦澀、不知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