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不好走,顧先生也快些下山吧,路上慢些開,注意安全。”老校長說。
顧硯也沒堅持,跟著老校長回到了宿舍區。
他昨晚擠得是阿康的那個房間,但東西還留在原來那個房間,顧硯在門口遲疑了一會兒,然后推門走了進去。
這扇門從他早上起來時就一直緊閉著,然而這會兒進去卻發現里面空無一人,那個令他踟躕不定的人并不在房間里。
顧硯粗粗掃視了圈房間,發現屬于另一個人的東西都已經消失不見了,就好像這里從來沒有出現過第二個人,從始至終只有他一個。
從昨晚開始一直積壓在胸腔里的那口酸氣終于被吐了出來,顧硯靠著八仙桌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氣喝干凈了。
熱水壺保溫性能不好,昨天晚飯后燒得水放到現在已經徹底冷了,灌進喉嚨里激得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胃里冷成一團,整個人身上的熱氣都好似被這一杯冷水給澆滅了。
他把玻璃杯放回桌上,起身整理起行李。
兩夜一天,他帶的東西不多,就是一些洗漱用品和幾件換洗衣物,這會兒臟的干凈的混在一塊兒,一股腦被塞進了行李袋里。
“顧先生啊,”老校長從身后走過來,手里拿著個很小的深棕色玻璃瓶子,“你看我這記性,早上沈先生剛交代我要把這個東西給你,結果一轉身就差點忘記,人老了果然就不中用了喲……”
顧硯把玻璃瓶接過來,認出這是個精油瓶,上面的產品標簽已經被撕了,但濃郁的香味還是從瓶子里溢出來,鉆進他鼻子里。
顧硯很熟悉這個香味,是薰衣草。
說起來沈棲用的第一瓶薰衣草精油還是他給買的。因為沈棲睡眠不好,夜里多夢又容易驚醒,他聽別人說睡前泡腳有利于助眠,就果真跑去買了個泡腳桶,每天哄著人泡半小時腳。
后來又聽說泡腳時往里面加幾滴薰衣草精油效果會更好,他便又巴巴地一下買了十幾瓶,泡腳時滴幾滴、泡澡時滴幾滴、枕頭上再滴兩滴。
以至于他倆的衣服上難以避免的也沾上了薰衣草的味道,顧硯為此還被同事開玩笑取笑過,說他“挺。騷。氣”。
不過這薰衣草精油效果確實不錯,反正后來沈棲的睡眠質量得到很大改善,很少再出現夜半驚醒輾轉難寐的情況。
“哪是什麼精油的作用,分明就是你太不做人。”某個周末兩人睡到日曬三竿才起床,沈棲靠在床頭,揉著發痛發酸的腰,紅著臉睨他。
他前一晚用力過猛,弄得狠了些,沈棲差點讓他弄暈。顧硯自知理虧,摸著鼻子挨過去攬了揉腰的活,揉著揉著那雙手就逐漸不安分,開始在沈棲身上四處點火。
“那就精油占四分之一,剩下的全是我的功勞。”
嘴上說著精油沒用,但不管是出門旅游、或者去外地出差,沈棲都會習慣性的揣上一瓶精油,睡前滴兩滴在枕頭上。
作用究竟有多少暫且不說,反正習慣已經養成了。
但顧硯現在捏在手里的是個空的精油瓶,他不知道沈棲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留給他一個撕了標簽的空的精油瓶,難不成是要他看到舊人舊物,然后來個舊情復燃?
小玻璃瓶在掌心滾了兩圈,顧硯終于發現瓶子不是空的,里面裝著東西,只是那東西太小了,他一時沒察覺。
擰開瓶蓋,把里面的東西倒在掌心里,才發現是幾朵已經風干了的小藍花。
花是真的很小很小,每一朵還比不上顧硯的半個小拇指指甲蓋大,干干扁扁皺皺巴巴,其實是很不好看的。
可這花顧硯并不陌生,他呼吸窒了窒,雙唇不自覺的抿得很緊。
“喲,這不是補血草麼,這玩意兒山里頭多的是,顧先生要是喜歡,我拿鐮刀給你割去。”
“沈先生摘的這個應該是野地里長的,我們還有鄉親專門種這個的,經常會有外面的人過來收,再賣去花店,好像說還挺受大城市里的人喜歡……其實在我們這啊,長在路邊都沒人愿意采的。”老校長說。
顧硯把小藍花重新裝進玻璃瓶里,隨口問了一句:“這個花是不是還有別的名字?”
“嗐,”老校長撫掌笑了笑,“是有,就是小說里常常寫到的那個勿忘我嘛。取個這麼好聽的名字,放你們大城市里就有人喜歡咯。”
他沒認錯,就是勿忘我。
顧硯點點頭,將蓋子擰緊了,走到八仙桌旁邊想把瓶子擱下,想了想又放進了沖鋒衣口袋里。
“他人呢?”狀似不經意地問。
“誰?”老校長的思緒還停留在花上,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顧硯指的是誰。
“您是說沈先生啊,他天沒亮時就下山啦,我也是快走到學校門口才接到他電話,說是公司里有急事,趕著回去呢,沈先生是個好人啊,工作那麼忙還抽空過來看孩子們……”
“欸,您倆不是住一個屋麼,您不知道啊?”
顧硯捏著口袋里的精油瓶子,語氣平淡地說:“沒,昨晚和阿康他們聊得晚了,就在他屋里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