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棲木木然地站在玄關處,看顧硯赤著腳走進廚房,倒了杯水喝,然后就再也沒有從里面出來。
大概在他離開之前,顧硯都不打算從廚房里出來了。沈棲想。
然后他也沒有動那雙拖鞋,學著顧硯的樣子,赤腳進了房間。
但令他失望的事,一直擺在床頭柜上的那張照片已經不見了。他在房間里找了很久都沒能將它找到。
也不止照片,這個家里曾經屬于他的一切,全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有些是他離開時帶走的,剩下那些……大約都被顧硯扔了、丟了。
突然而至的巨大失落將沈棲整個包裹住,他頹然無措的坐在地板上,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已經空無一物的床頭柜,神經質的想著——
不應該的,不應該是這樣的,這里應該有一張照片,一張我和顧硯的合照,照片里顧硯在對我笑,笑得特別好看。
可是現在這張照片已經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很久之后沈棲才從地板上爬起來,走出房間一看,顧硯還在廚房里待著,只是從面對著流理臺變成了靠著流理臺。
他手里握著那只他們一塊兒從超市里買回來的玻璃杯,有一口沒一口的抿著水。
見沈棲過來,他薄薄的眼皮一掀,略顯疲倦的問道:“拿到了?”
沈棲搖搖頭,一步一步慢慢地朝他走過去,最后堪堪停在廚房門口,用手扶著玻璃拉門,很是委屈的問:
“顧硯,我們那張照片哪里去了?”
顧硯的頭疼得厲害,他想問沈棲,我們拍過那麼多照片,你指的是哪一張。
但其實無論是哪一張都不重要了,人都不在一起了,還要照片干什麼?
于是他硬邦邦的說:“扔了。”
沈棲的眼睛一下子紅了,他像是完全不敢相信一般喃喃的重復著:“扔了……怎麼會扔了呢……”
顧硯的頭更疼了,他現在只想趕快洗澡睡覺,實在疲于應付沈棲。
他開始有點不明白,明明喝醉了酒的人是自己,可為什麼沈棲看起來比他更像個正在撒酒瘋的人。沈棲這是想要干什麼?
“沈棲,你這是在干什麼?如果拿到你要的東西了,就請趕快出去吧,這里不歡迎你。”
這話已經說的很不客氣,沈棲卻似根本沒有聽見,只是呆呆愣楞的盯著他,嘴里還在重復著那句“怎麼丟了呢”。
然后他挪了一下腳步,似乎是想要靠近顧硯,最后不知道出于什麼原因又收了回去。
推拉門的那道凹槽就像橫亙在兩人之間的一道天塹,讓沈棲不敢輕易跨過。
顧硯壓緊眉峰,僅剩的那點耐心告罄:“沈棲,請你出去。”
他已經后悔把沈棲放進來,他早該告訴對方家里有關他的東西全都被扔光了,然后是賠錢還是賠東西直說,而不用在這里戚戚哀哀似的浪費時間。
沈棲的眼睛更紅了,剛才還猶猶豫豫不敢挪動一步的人忽然沖過來,抓住顧硯的衣領強硬地把他往下拉,啞著嗓子問他:
“顧硯,我找不到我們的照片了,你把它們藏哪兒了?你把它們還給我好不好?”
似哀求,似撒嬌。
顧硯身上酒氣重,所以剛才一直沒發現,這會兒靠近了才聞到原來沈棲身上也同樣酒氣熏天。這人確實是在撒酒瘋。
“顧硯……”沈棲還在喊他,吐息間帶出的熱氣讓顧硯感到很不舒服。
他抬手將自己的衣領從沈棲手里解救出來,然后不著痕跡的避開一段距離,拿手臂橫在兩人之間,不冷不熱的說,“沈棲,你別發瘋。”
這不是沈棲第一次醉酒,上次是什麼時候呢。五年前,大四畢業前的散伙飯上。
兩人念的不是同個專業,也不在同個學院,顧硯是設計專業,沈棲是市場營銷。
那頓散伙飯是沈棲和他班上的同學一起吃的,顧硯接到電話趕去接人的時候,沈棲已經喝多了,拽著以前寢室里同他不太對付的某個男生叫爸爸。
他眼睛很紅,眼睫上沾著幾滴眼淚,看起來狼狽又無辜。那被拉著的男生滿臉尷尬,見著顧硯就像見著了救星。
“我的媽,顧硯你可算來了,這都鬧了半個多小時了,我可不想全酒店都知道我喜當爹好吧!”
男生和沈棲的齟齬不算大,眼看著就要畢業,以后也不知道還有沒有見面的機會,那點小矛盾就輕易的煙消云散了。
顧硯和人道了歉又道了謝,架著沈棲的胳膊想把他扶起來,但沈棲卻坐在椅子上不肯動,然后睜著一雙淚眼撲進顧硯懷里,往日有些清冷的嗓音因為沾了酒氣變得有些軟又有些啞。
顧硯摟著他的后背,把他當小孩子哄:“乖一點,我們回家。”
沈棲卻突然哭了起來,哭得那麼大聲那麼慘烈,把在場還沒有走的同學都嚇了一跳,紛紛跑過來關心。
沈棲卻越哭越大聲,整個人都變得濕漉漉的,被咸濕的淚水給浸透了。
顧硯急得手足無措,一遍遍勸他哄他問他發生了什麼事,但沈棲就是不說,只顧著哭,直到哭累了才在顧硯懷里閉眼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