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死當涂》第46章

二十六、我叫你爸爸(上)

被押進拘留所后,我一下子清醒了,先前橫刀立馬的那種慷慨在瞬間淡退。為了接受檢查,我被脫得精光,沒輪到我的時候,我就蹲在地上。我掌心向內,搓了搓自己的臉,強打起精神往前頭看——在我眼前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同志,看似跟我差不多年紀,我打量完他的五官又打量他的身板,喊他:“警察叔叔。”

“別叫叔叔,誰是你叔叔呢?”小同志抬起眼,怒狠狠地訓斥我。

“打小受著教育呢,見到穿制服的那就是叔叔。”我想湊上前套近乎,被小同志一呵斥,又縮回去蹲在了地上。我眼巴巴地抬臉看他,盡量表現得純良無害,“警察叔叔,能放我出去嗎?事出有因,我也沒真想殺人吶……”

“想殺人?想殺人你現在還能安安穩穩坐在這兒?!”小同志命令我站起來,開始檢查我的身體,把我左左右右地撥轉了幾下,又伸手捏了捏我的屁股,“拘留十天、罰款五百已經是輕的了,你老實點,別再整什麼幺蛾子。”

“所以說,我這不沒殺人嘛,我就是……就是……”再糙再厚的臉皮也扛不住這麼有違自尊的事兒。頭還疼,舌頭也還不利索,結巴半天,沒把后話說完。

順利通過檢查,小同志貌似善解人意,替我補上一句:“就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也差不多了,再加上我不是喝大了嘛,武松醉打蔣門神,林沖醉酒遭擒上梁山,都是英雄漢栽在了酒缸里,其實這樣的人心眼兒鐵定不壞……”

“你話怎麼那麼多?喝多了就能把刀子架在別人脖子上?那我還想喝幾杯,跟我所長干一架呢!”

“可也不是我先挑的事兒啊,那人也揍我了啊,您看,您看看,我這難道不能算是正當防衛嗎?”我不死心,指了指臉頰上的烏青,妄圖博取對方同情,“瞧我已經被揍得那麼慘的份兒上,您就法外施恩,放我一馬吧。”

“你這人有點法律常識沒有啊?放不放你是我能決定的嗎?你給我老老實實待著,時間到了自然就放你出去了!”小同志急了,把一張嫩生生的臉板得又冷又硬,又拔高了嗓門呵斥我,“我告訴你,別盡耍小聰明,你那是聰明嗎,你那是蔥花兒!”

這人挺有意思的,我被逗樂了。

算了,不爭不辨,也就十天,既來之則安之吧。

我最后向這位小同志提了個要求,能不能讓我給家里打個電話。思來想去發現自己做人還挺失敗的,居然也沒什麼特能為自己兩肋插刀的朋友,不得已只得給藝術中心的姑娘們打個電話,我說,你們也別來看我,要是排練之余還有時間,替我回家看看我爸,成嗎?

心漸漸平靜了,時間過得倒也快,每天有饅頭、小米粥、一疊蔬菜、一碗湯,常有人抱怨這些東西拿來喂豬,豬都得絕食而死。晚上能看一個小時電視,多半就是新聞聯播,其余的時候還得做點清掃工作。拘留所里沒有大奸大惡之徒,基本也就是干點雞鳴狗盜的營生伙計。我們當中最有趣的人叫老K,因為嫖娼被抓了十幾回,跟這兒的熟客一樣。

老K算是關著的人里少見的有錢人,其實也是,沒錢的人生活就不易了,哪還有時間在生活作風上犯錯誤。

老K生得濃眉大眼還算正氣,可偏偏神態、舉止都與猥瑣緊密掛鉤。他自詡詩人,抱怨滿腹,黃話連篇,尤其喜歡批判社會與講他的情史(其實就是嫖娼被抓的那些經歷),在他眼里社會與妓寨沒有區別,本質上都在逼良為娼。

聽老K講黃段子是拘留所內比吃飯更值得期待的事情,一眾渴望女人的男人品咂得津津有味,甚至包括我這個基佬在內。

老K大方承認自己下流,但他實際上比任何人都熱愛并珍視婦女,他說八娼九儒十丐,自己這個半吊子的知識分子還不如妓女呢,他又說婦人腰下物乃生我之門,死我之戶,我雖九死其猶未悔。

這話不是他說的,而是李漁說的。但我沒有揭穿他。老K說這話的時候我們都很羨慕,我們覺得他是有大愛的人。

至少我就沒有。在這方面我心量不足,我雖也愿意“九死猶未悔”,但只想為了一個人。

那天輪到我掃廁所,我看見兩只蜘蛛在墻角纏綿,看見一只壁虎斷尾逃生,還看見便池上方用筆寫著一首歌詠愛情的小詩,念書那會兒讀過紀伯倫也讀過席慕蓉,但紀詩過于朦朧,席詩入口即酸,都不如這首詩表達得這麼直接了當。

你濕了,濕于我的熱吻

我丟了,丟于你的花盤

我帶著億萬之一的希望向前飛奔,

共一場高潮很近,共一場生死太遠

便池里尿液積垢頗厚,泛著惡心的黃,但這首詩令我心潮澎湃心緒高飛,我從這些不雅乃至齷齪更至淫褻的詞句里讀出了一分純凈,兩寸繾綣,并為之引發了千尺相思,萬丈深情。

想了想,身邊也沒有筆,我便用指尖在墻上輕輕劃出了三個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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