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死當涂》第39章

風和日麗,晴空無云,一個孩子的響亮哭聲突然打破了校園里的寂靜。

一小孩兒被一對男女一左一右地牽著,比我跟老娘皮學舞時年紀還小,一路咧嘴嚎啕:跳舞怎麼那麼苦啊?

“這不神經病嗎,讓孩子大天熱的在太陽底下壓腿,我要投訴她!女孩子要打小培養氣質,氣質好才能嫁得好,學跳舞也就為了這個,誰為了當藝術家啊!再說,她自己是藝術家嗎?她是藝術家,至于在這麼個小破學校里當舞蹈老師嗎?”

另一邊的男人看似是小女孩的父親,長相儒雅,穿著體面,一直小聲地勸著自己老婆,這又不是家里,你小點聲。

“呸,你為什麼總幫著外人吶!是那個老女人給臉不要臉,我都好話說盡了,她還是一轉身就把孩子攆大太陽底下去了,用得著嗎?犯得上嗎?!不跳了!跳什麼舞啊!”年輕女人猛拽了一把女孩兒的手,把那條蔥白似的小胳膊拽得直顫,“我們學鋼琴去!”

一家三口走遠了,仍然唧唧復唧唧,意思是咱只想買櫝,你偏要送珠,神經病。

我猜吉良這會兒已經與老娘皮碰上面了,但又怕自己這時候出現得壞事兒,于是便循著輕微的樂聲找到舞蹈教室,也不知怎麼靈機一動,就手腳麻利地爬上了二樓。

這兒的舞蹈室也老了,跟藝術中心的比不了,地板不夠新,空間也不夠寬敞。我沒打算破窗而入,實則也不可能,只踩著空調支架,從窗口向里張望。

老娘皮果然不在,可范小離卻在。頭發全部梳在腦后,綁成了個髻兒,臉上脂粉未施,只是汗水在額前沾上了幾綹碎發,倒比唐女的花鈿還好看。

范小離還是那個范小離,還是細長的眉細長的眼,細長的胳膊細長的腿,還是能跳,能笑,能跑,能羽化升天,變成仙女兒。

她正以單腿為軸,挺著漂亮的身姿在那兒旋轉,一群小女孩圍在周圍給她鼓掌。這窗子開得太高了,我也只有半拉腦袋能冒出來,一會兒能看見,一會兒看不見,直到一個小女孩抬手朝我一指,看似喊叫了什麼,范小離才轉頭看見了我。

她轉了好幾圈,每一圈兒與我目光相遇之際,都以那雙話癆的鳳眼向我訴說,一開始那雙眼睛是驚,是怯,如埋云里,蒙大霧,而后便慢慢云開霧散,清亮燦爛若我們初識那會兒。

我扣了扣密閉著的窗玻璃,范小離便丟下那堆女娃朝我跑過來,我隔窗問她,怎麼又回來跳舞了?

范小離的回答我聽不見,但也不能開窗,否則我一準被她打下去。她又做出手勢招呼我進門,我擺手說不,我們倆雞同鴨講地比劃一陣子,意識到自己這樣跟探監似的,都笑得不行了。

還沒多笑一會兒,我看見老娘皮從門口進來,我趕緊在唇前豎起食指,提醒范小離別說出我來過這里。

在被老娘皮發現之前,我猴子似的爬下落水管,險些在落地時崴了腳。

吉良竟也有出師不利的時候,老娘皮不愿意來。

回程一路,我興致都不高,吉良安慰我說,王老師雖沒答應,但也沒有一口回絕。她只說眼下心無旁騖,手頭上最緊要的事情就是帶她的學生去參加幾天后開始的青舞賽。

這屆青舞賽的地點就在北京。

而今選秀節目扎堆,只要敢欺敢瞞敢不要臉,到處都是讓人一躍成名的星工廠。曾經學舞者最在乎的比賽早就乏人問津了,網上都傳今年的青舞賽迫于收視壓力,極有可能將是最后一屆。

別人都嫌食之無味,也就我與老娘皮這樣的人戇拙不茍,盡撿別人不要的東西當了寶。聽罷吉良的話,我第一反應便是喜滋滋地想,最后一屆青舞賽的冠軍,范小離——這話聽上去好像也不賴。

我送吉良回家,等他一晌,又送他去了機場。他得趕去鞍前馬后,繼續伺候那位爺。

“劇組給Lee安排了專車與司機,他在外頭也用不上你,你就安心留在藝術中心,多觀摩,多學習。Lee這陣子都不會回北京,《遣唐》的事情暫由威爾頓把控,他得抓緊時間趕拍兩個禮拜的戲。”

吉良登機前半真半假留下一句,記得爺待你的好,別胡思亂想。

送罷吉良順道去接我爸,結果被人告知,我爸不等我來接,提前先走了。明明電話里都說好了,這會兒人卻不見了。我直覺不妙,滿世界找尋一陣子未果,方才在家門口逮著他。

我爸一見我就似慌了神,跌跌撞撞地就要往門里走。

“你又偷酒喝了,是不是!”我們爺倆開門進屋,我跟緝毒犬似的皺著鼻子好一通嗅,嗅出端倪了立馬就嚷,“別想著蒙我,我都聞出味兒來了,招了吧,金楓還是會稽山?”

“都不是,就小區那小店里八毛一袋的特加飯。”我爸瞎老實,一唬就坦白,“我就饞了,買了兩袋兒,喝了一袋兒留一袋兒,打算明天再咪一口。

“嘿,袁國超,你個假迷三道的王八蛋!鷹能撒開兔子,狗能不啃屎嗎?你這病剛好一點兒就犯抽是不是,你以為自己真有覺悟,喝酒才咪一口?”以肉投餒虎,我不信這肉還能剩一半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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