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死當涂》第17章

我確定了我不是孤憤的狗、不是石頭縫里的草、不是被攝去魂魄的肉身,我家的老東西還是很疼我的。

他想替我擔一把。

第一天老袁與我分著吃了那三兩蟹黃湯包;第二天他親自下廚為我熬了一鍋糖粥;第三天他扛回家一麻袋梨子,足足五斤,說是給我潤喉。

蟹黃湯包被黎翹摔出車外,早就皮破汁流糊作一團;糖粥依然燉得屎爛,光看賣相難以下咽;賣梨的小販坑老袁老邁又遲緩,五斤梨子爛了近三分之一。

但我特別高興。

我把臉埋進熱烘烘的被窩里,無比愧疚又踏實地安慰自己:待再懶個兩三天,我就把春風引進門,再次頑強地出苗。

沒想到在床上躺到第三天,吉良給我打來了電話。

還是上回那句話,黎翹要見我。

我敏感地意識到,事情好像有轉機。

給大明星開車一個月,市中心的商業區摸得熟門熟路,即使開著雪佛蘭進入那處豪宅,保安斜眼睨我,竟也不攔。

旁人還是站著,唯獨黎翹正坐客廳。大狗伏于他腳邊,他垂著臉,一只手揉壓著狗脖子——我覺得這動作有點眼熟,好像那天在劇場里,他也是這麼待我的。

被人當畜生看待固然不滿意,可顯然黎翹對我那天頂撞他更不滿意,他慢悠悠地把視線從狗腦袋上移到我的臉上,冷著臉問:“你嘴不是挺厲害麼,怎麼現在不說話?”

我猛咳一陣,以破鑼嗓應他一聲。

“病了?”黎翹微微皺眉,“那天怎麼回去的?”

我發不出聲音,只得以兩根手指做了個“提溜提溜”走路的姿勢。

“走回去的?”黎翹一閉眼睛,又露出那種特別嫌棄的眼神,“我猜也是,是你這個蠢蛋會做的事情。”

這位爺喜怒無常,突然回心轉意也就不那麼難理解,我只得以不變應萬變,甭管他說什麼都盡往傻里笑。

“還想給我開車嗎?”

見黎翹態度似有松動,我立即識趣兒地跪他眼前,以還燒著的嗓子拼命喊了聲:謝謝爺!

聲音又啞又糙,喊完又笑,不想這位爺抬手就兜我一記腦瓢兒,說,你病傻了嗎,我只是問你還想不想給我開車,可沒答應就讓你回來。

話到這份上已是大有希望,我揉一揉后腦勺,眼巴巴地望著他。

果然,這人沉默片刻,開口說愿意再給我個機會,但這機會不白給,車我得照開,抽空還得去劇組幫忙。

劇組?我聽之一驚,趕緊抬臉,以目光詢問吉良。

吉良笑得一如既往溫良,解釋說,黎翹對戲劇的熱愛已經到了癡迷的程度,所以不顧經紀公司與親朋好友竭力勸阻,堅持投資興建了一所將以戲劇表演為主的藝術中心,劇場內的設施乃至劇場外的磚瓦都以最高標準甄選,其它與之相關的一切,他若能親力親為,也絕不假手他人。

比起那些熱衷于在地產業淘金的影視大腕兒,比如顧遙,黎天王做事只憑興趣,從來不把風險與收益考量在內。藝術中心落成在即,首場演出必得先聲奪人,他目前正在著手準備一出大型的多媒體戲劇《遣唐》,全部班底均是大師級別,又因這出劇融入了現代舞的藝術形式,所以少不了還得請這方面的專家為劇組把關。

這些日子黎翹頻繁約見那些女星,就是想借自己與她們那點交情,說服她們投身這出《遣唐》。至于是哪方面的交情吉良沒有明說,但我突然意識到,應該比我一直肖想的純潔一些。

“雖說你只是個打雜的,但我還是會請舞蹈大師給你指導。我不指望爛泥能糊上墻,但也不希望一個打雜的拖了全劇組的后腿。”態度依然不善,黎翹斜著臉瞥我一眼,“你還是一直啞著比較好,不聒噪的時候笑得倒挺甜的。”

因禍得福,事情反轉得太快,還沒等我回過神來,便又聽見黎翹囑咐吉良,讓他把私人醫生請來看我。

“不管什麼病,讓他先滾回去,養好再來。”

十、“三下”(上)

我聽吉良說藝術中心排練廳的地膠是全國最好的。他說得那麼自信,我便也信了,于是鉚足勁地要從病里好起來。

男演員們還沒進組,排練廳里一水兒的年輕女孩,老遠就看見她們姿姿媚媚,聽見她們唧唧喳喳。這樣的場景一下子把我拉回十多年前的某一天,我初入老娘皮的舞蹈教室,見一群雌鳥里就我一個帶把的,便昂首闊步,走過每一個臉蛋勻紅的小姑娘,都深深以己為榮。

可現在的我直愣愣杵在排練廳外,心里半喜半憂,像是那種近鄉而怯的感情正在心口亂跳。

歸去來兮。可算是回家了。

一個眼尖的漂亮姑娘先瞅著我,招手喚我進去,說:“介紹一下你自己吧。”

燒剛退,話仍說不了。我努力扯開嗓子,啞啞發出一聲“袁駱冰”。

另一個漂亮姑娘“唷”了一聲,接話說:“啞的呀?那就叫你‘小啞巴’吧。

這陣子黎翹在國外出席時裝周,我在他的大劇場里打雜,趁機與就與他的姑娘們一起練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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