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經歷過的,有切實的心路歷程,總比他空口解釋要來得有說服力。
柏天衡同意了,等于也退了一步。
結果那人放了他們鴿子,中途變卦,不來了,說那些悲慘經歷,不想拿出來再說一次再痛苦一次,收錢也不行。
柏天衡和導演特意空出半天赴約,這下只能無功而返。
柏天衡難得在這天提前回了住處。
江湛還在拼模型,邊拼邊看綜藝,聽到玄關的聲音,扭過頭,還奇怪:“這麼早結束?”
柏天衡:“那人沒來。”
江湛“哦”了一聲,回過頭,想著什麼。
柏天衡想到江湛過兩天就要走了,陪他的這段時間全在劇里,都沒出去玩兒過,今天難得回來早,便提議道:“要不要出去逛逛?”
江湛把手里的一個零件按上航母,拼好。
手機視頻里,幾個藝人夸張的大笑,對比起來,江湛的聲音顯得格外冷靜。
“所謂的同性戀是病,可以進行精神治療,全世界的這種診所、精神病院,應該都大同小異。”
柏天衡走向沙發的腳步頓住,他看著江湛。
江湛沒有抬頭,邊拼模型邊道:“治療的過程,一般都是從弱到強,不會上來就用電流。他們會先安撫你,和你聊天,讓你相信他們,獲得你的信任,讓你覺得呆的這個陌生的地方是安全的,可靠的。”
“然后,他們會給你看各種男人的照片,觀察你的反應,猜測你的審美喜好。”
“如果被猜中了,他們會開始給你洗腦,一遍遍告訴你,同性是可恥的、不被主流接受的,如果你有宗教信仰,還會告訴你,同性是骯臟的、要下地獄的。
”
“你反駁,他們會和你爭論,呵斥你否定你,用言語羞辱你,羞辱你的性向,你的意志力在這個過程中會被慢慢摧毀。”
“他們還會給你聞難聞的氣味,一邊給你看男性的照片一邊讓你聞,聞到吐,產生生理厭惡。”
“然后才會是電流,無論多少伏,都會疼……”
江湛知道自己沒忘掉。
就像他永遠不會忘掉溫哥華的冬天都多潮濕。
他只是沒想到,回憶起來,細節還是那麼清晰。
清晰到那天他干嘔了幾次,什麼時候嘔的,他都一清二楚。
記得年輕的護士過來,說他流了很多汗,給了他一包紙巾。
也記得那戴著口罩的白人醫生問他:“疼不疼?”又說:“你在抖,這就對了。”
當年的江湛,作嘔到想吐。
第一天結束,他在診所外的花壇旁干嘔了很久。
所有的忍耐都在離開診所的那瞬間分崩析離。
會憤怒、會痛苦、會難過,會質疑自己的堅持、會想這所有的一切為什麼不能早點結束。
江湛:“會一邊顫抖一邊崩潰地想,她為什還沒死。”
而這樣的治療,不會只有一天,醫院總是聲稱,他們的治療是按療程進行,一個療程多少次。
他被威脅著,又去了第二次、第三次。
第四次的時候,他已經崩潰了,不用誰和他說任何話,只是坐在那里,都能讓他覺得羞恥。
他開始生理性的干嘔、流淚,男醫護的靠近會讓他分外排斥,電流未開,他便開始抖。
整個過程,母親都在門外,都能透過那道沒有任何視線阻隔的玻璃,把屋內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江湛抬起視線,和她對視。
他真的恨透了。
他不會再愛她了。
“啪嗒”一聲,江湛把零件扣好,聲音全程沒有起伏:“柏天衡,我現在真的不喜歡擺在窗前的那瓶花。”
“我連溫哥華都不想再去了。”
而他把母親的遺骨,葬在了溫哥華。
江湛沒有說得很細,大致說了一遍,便回過頭,低聲道:“你現在能理解導演說的那些了嗎?”
柏天衡定在不遠處,渾身發麻,喉結翻動。
江湛把手里的零件丟開,伸手道:“要來抱抱我嗎?”
柏天衡無聲地用力地抱緊了江湛。
那段他錯過的曾經,江湛終于親口說出來了,以這樣冷靜闡述的方式,把他整顆心攪得稀巴爛。
唯一慶幸,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一個支離破碎的江湛,江湛也不是電影里的陶雨,沒有在一段沒有克制的野蠻的關系中被折磨致死。
是那麼強大。
也那麼溫柔。
江湛的手覆在柏天衡腦后,側頭在他耳邊輕聲道:“我后來沒去了,我媽在門口看了一次,比我還崩潰,把我帶走了。”
“她是希望我好的。”
柏天衡緊緊地抱著江湛,極力的克制,肩膀顫動。
江湛側頭在他耳畔親了親,又低聲道:“我媽知道我在修圖的,她情緒穩定的時候,我給她看過你的商圖,她還夸你了,說你真厲害,拿了那麼多獎。”
江湛:“看到你過得那麼好,每次給你修圖的時候我都會想,我不能垮掉,還要再堅持一下。”
“你真的幫了我很多。”
柏天衡在輕顫中更緊地擁抱他。
江湛拍拍他的背,安撫他,再次吻了吻,在他耳邊道:“謝謝你啊,柏天衡。”
又說:“我都沒看過你拿獎。
”
“你這麼厲害,再拿一次獎,讓我看看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