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話就多,時間就長,素材相對更豐富。
本來就是探望加拍攝,這麼多人也不好在病房、醫院叨擾太久,半個小時,大家就準備撤了。
撤的人里,當然不包括江湛。
撤得最快的,依舊是祁宴。
祁宴一跑,彭星一邊納悶一邊跟著跑,一下子跑了兩個學員,其他人也跟著快速閃人了。
最后,就剩下江湛。
他在病房門口和隨行的工作人員溝通。
江湛:“我晚一會兒去酒店。”
工作人員:“好的,有什麼事電話聯系。你也多注意,口罩、帽子都戴好,盡量別被認出來,被拍到沒什麼,就怕有人會跟著你。”
江湛點頭。
等人都走了,居家謝也準備閃了。
閃前,他低聲湊到床邊,磨著嘴皮子勸:“悠著點吧,祖宗,我瞧著江湛可不是來問你豆腐腦的,也不是你裝個病臥床榻,事就過去的。”
柏天衡看他:“什麼‘事’?”
居家謝高深莫測地笑了一下:“還說我不懂?”
居家謝舉了個例子:“我都這個歲數了,之前因為自己大意,出車禍差點進醫院,我媽都把我罵了個狗血噴頭,差點罵成她孫子。你猜,你拍個戲掉懸崖,在乎你的人,會不會也把你罵成孫子?”
柏天衡揚眉:“這樣?”
居家謝哼笑,感覺自己在老板面前終于勝出了一回,卻見柏天衡開口,是死不要臉的口吻:“罵吧,打都行,情情愛愛不就是這樣。”
居家謝:“…………”辭職!辭職!
居家謝出離憤怒地甩膀子走人,走到護士臺的時候,看到走廊盡頭,江湛敲門進了醫生辦公室。
他一愣,問護士臺:“剛剛是不是有人去找孫醫生了?”
護士:“哦,是啊,說是1701病房的家屬。
”
1701,柏天衡的單人間。
居家謝站在原地,默默驚嘆,了不得,真是了不得。
原來不止是單箭頭。
他總算知道他老板張口閉口的騷話勁兒是哪兒來的,敢情都是江湛給的顏色、開的染坊。
居家謝笑了笑,心道有人也算熬出頭了,九年,整整九年,如今能有這麼一個發展,還真是鐵樹開花。
居家謝沒多留,轉身走了。
醫生辦公室,江湛和孫醫生高效地聊完柏天衡的情況,道了謝,從辦公室出來。
出來的時候,年近中旬的孫醫生笑笑:“有照顧過病人的經驗吧,看你問問題,都很會抓重點。”
江湛點點頭,關門離開。
從辦公室出來,他不怎麼舒服地皺了皺眉,走廊上消毒水的味道,令他的意識不自覺地回到某個緊繃的狀態。
他太不喜歡醫院了。
好的是,柏天衡情況不錯,送來醫院的時候只是有點脫水、電解質失衡,沒有大礙。
沒有大礙,還躺得那麼平,做出一副看著沒什麼又好像有什麼的樣子?
江湛好笑,心說這怕不是做給他看的?
來點苦肉計,博點同情分?
回了病房,見柏天衡還那麼躺著,江湛直接道:“脖子以下癱瘓了?孫醫生沒查出來?”
柏天衡繼續躺著,神情輕松愉悅:“嗯,癱了。”
江湛走近,床邊的椅子上坐下,鼻尖還有一股令他難受的消毒水的味道,他沒管,看著柏天衡:“掉下去的時候什麼感覺?”
柏天衡:“實話?”
江湛:“實話。”
柏天衡:“沒感覺,沒念頭。”
因為就是那麼一瞬間的事,根本什麼都來不及想。
等人在石頭上落穩了,才回過點意識,第一反應,不能死,絕對不能死。
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但他是不會和江湛說這些的,演員工作的危險性,不做這行的人,理解不了多少,他希望江湛把這次當做是意外,而不是概率。
江湛聽他說“沒感覺”,哼了聲:“我還以為你又要騷話連篇。”
柏天衡從善如流:“想你嗎?當然也想了。有些事還沒做過,現在死了,風流鬼都做不成。”
江湛抬手拿起床頭柜上一包紙巾扔了過去。
柏天衡伸手接過,笑:“所以被救上來之后,我就想,人生意外太多,一定要抓緊時間,把沒做過的事趕緊做了。”
江湛:“比如。”
柏天衡:“比如,你現在親我一下。”
病房里靜了。
柏天衡看著江湛,江湛看著窗外。
柏天衡開了個玩笑,江湛卻在想,全世界所有的醫院,都大同小異。
走廊里永遠有消毒水的味道,墻壁永遠是白色,病床制式規格都差不多,連窗戶都長得一樣。
在他眼里,唯一不同,只有病床上躺著的人。
從前是母親,現在是柏天衡。
母親終究沒有獲得生的機會,徹底離開了,柏天衡命懸一線,化險為夷。
母親說:你離我遠點。
柏天衡說:你親我一下。
江湛站了起來。
他躬身彎腰,胳膊繃直,撐在床沿,湊近看著病床上躺著的男人。
臉色很淡,把情緒全斂在心底,眼神很深,把過往皆留在記憶里。
他用很輕的聲音問柏天衡:“我親你一下,你下次拍戲,會更小心嗎?”
柏天衡意外江湛的反應,他看進那雙沉得見不到底的眼睛里,困惑面前的男生怎麼突然變得這麼的……乖。
乖?
不應該。
可柏天衡來不及細想,江湛撐著床沿站在面前,靠近的姿態和有商有量的語氣,正大跨步推進某個“重要環節”。
柏天衡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江湛身上,在那句疑問句上,在那離自己不過寸把遠的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