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如此詭異的白衣人面前,眾人大氣都不敢出,更不敢輕舉妄動,造成的后果就是白無相視他們如無物,在眾目睽睽之下扶起了謝憐。
謝憐從躺臥變成了坐,坐在他的神臺上,仿佛一尊被縛的活生生的神像,他只能轉動眼珠和頭顱,除此以外,幾乎什麼都做不了。
雖然這幅情形詭異至極,但終歸還是外面嚎叫的人面疫患者們更可怕。底下眾人的目光很快重新回到外面。有人喃喃道:“……我聽說過的,我聽說過的,住在一片區域的人都能相互傳染,這種病傳染的很快的!這麼近,這麼點距離,我們肯定、肯定!”
想到他們很可能就要患上那種恐怖至極的瘟疫,殿內一片凄惶絕望。一人道:“要不然,我們找幾個人沖出去,打死這幾個怪人,其他人趕緊逃跑?”
可是,且不說這樣沖出去的人能不能打死這麼多怪人,只要沖上去扭打,勢必會患上人面疫,這就是犧牲自己、拯救大家。擺明了去送死的事兒,誰會愿意去呢?沒人愿意。
謝憐倒是想,但他眼下受制于白無相,而且他一招點倒七八個還行,這好幾十七八個,難免有漏網之魚,總會有人面疫患者趁間隙沖到太子廟里來。至于,直接殺掉白無相?不用想了,癡心妄想。
但是,現在必須要有一個人能平復眾人的情緒,謝憐定定神,道:“大家先別亂了陣腳!沒這麼快,我們還有時間想辦法。”
可是,僅僅保證“沒這麼快”,是無法安撫人心的。
打破了這種絕望的,居然是白無相。
冷不防,他道:“人面疫,是可以隔絕和治愈的。”
此言一出,眾人齊刷刷猛地抬頭,道:“可以治愈?什麼辦法?!”
謝憐一顆心陡然懸起。白無相則悠悠地道:“問太子殿下吧。太子殿下知道那個辦法。”
于是,百雙眼睛又齊刷刷望向謝憐。那些目光刺得他往后一縮,被白無相擋住,推了回去。幾人滿懷希望地道:“殿下,你真的知道嗎?”
謝憐還沒回答,就聽有人興奮地道:“我聽人說過,他是知道的!”
也有人疑:“知道的話那為什麼皇城還……了?知道了難道他不告訴別人?”
“太子殿下,快告訴我們吧?啊?
謝憐連忙一口否認:“我不知道!”
白無相卻道:“你撒謊。”
謝憐怒極欲駁,卻怕白無相再多說些什麼。他有預感,不管他承不承認,白無相都一定會說出來的。掙扎許久,他無奈道:“辦法……是沒有的。是沒有用的!”
愕然過后,人群又開始騷動:“沒有用是什麼意思?你不說我們怎麼知道有沒有用?”
冷汗從他額頭上流下,謝憐心道:“我真的不能說……”
不能說!
一旦說出去了,那就全完了,全亂了!
有人忍不了了,站起來道:“都到這個生死關頭了,有什麼不能說的?不說大家一起在這里等死嗎?”
白無相溫聲道:“我來告訴你們吧。”
謝憐怒道:“住口!”
他的呵斥自然是半點威懾力也沒有的,白無相充耳不聞,道:“你們知道,皇城內外,什麼人患人面疫最少嗎?”
眾人戰戰兢兢看著他,雖然不敢靠近,卻不得已要追問:“什、什麼人?”
白無相道:“士兵。”
完了。
白無相繼續道:“為什麼是士兵?因為,大多數士兵,都做了一件事。
而這件事,是尋常百姓沒有做的,所以他們才患上了人面疫。”
眾人眼睛睜得越來越大,連喉嚨也不敢咽一下,道:“那件事,是……?”
謝憐一頭向他撞去,無非是徒勞的努力罷了。白無相哈哈笑著把他一掌拍了回去,道:“是什麼呢?”
他幽幽地道:“殺人啊。”
完了!!!
他果然說出來了。謝憐癱在神臺上,一顆心如墜冰窟。半晌,幾人才震驚道:“……殺人?殺人才能不得病?殺人就能治好?”
“騙人的吧!”
令人絕望的是,不!不是騙人的!
這是千真萬確的。謝憐親自確認過,手上沾過血猩、有過人命的人,是不會患人面疫的!
眾人無論如何也沒料到免疫條件居然是這個,全都驚呆了,紛紛道:“這說得通嗎?”
“我從前就覺得奇怪了,好像……真的沒怎麼聽說軍隊里有人面疫泛濫!恐怕是真的吧!”
“是真的!”
“可是這意思難道是我們為了不得病,得先去殺人?!”
“殺誰?”
問出這個問題的人立刻被圍攻了:“什麼‘殺誰’?難不成你還真想殺人啊!”
那人一下子不敢說話了。但這百雙眼睛里,比起方才純粹的恐懼和無措,又多了一些其他的東西,極其微妙,極其詭異。
這就是謝憐最不希望看到的情形。一旦人面疫的免疫之法暴露于世,就會有不可避免的另一件事發生。
自相殘殺!
這就是當初謝憐發覺了免疫的方法,卻始終不敢告訴旁人的緣故。只要殺人就可以免受人面疫之災,也許大多數人都會克制自己,但總會有亡命之徒鋌而走險。而一旦有人為了免疫犯下第一樁血案,很快就會有第二起、第三起……
效仿者將越來越多,最后必將天下大亂。
如此,還不如從一開始就瞞得嚴嚴實實、沒有任何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