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陣,謝憐才感覺到一只手把他的頭從破碎的地面里提了出來,一個聲音在上方道:“可憐,可憐。”
謝憐嗆出一口鮮血,視線被血色和黑暗模糊。白無相道:“每次見到太子殿下,你總是這樣一副樣子。令人心痛,令人快意。”
謝憐咬住了一口鮮血,不讓它嗆出來,啞聲道:“……你不要太得意了。現在我是贏不了你,但是……有人可以。就算你能從銅爐里出去,君吾未必不能再殺你一次。”
何況,還有花城!
誰知,白無相卻道:“誰說從銅爐里出來會是我?”
聞言,謝憐怔了。
不是他?不是他還會是誰?
白無相把他的臉提起來,與他對視,溫聲道:“太子殿下,我想,你可能誤會了。這座銅爐里,的確會有一個絕出去,但是,不是我。而是你。”
謝憐驚愕萬分:“……你說什麼?我又不是……”
話音未落,他就回味過來,驚出了一身冷汗。
白無相道:“正是如此,恭喜你,終于明白了我真正的目的。這不正是你最喜歡的‘第三條路’嗎?”
現在的銅爐里,只有一只鬼和一個神官,看上去,只有兩條路了。要麼白無相殺了他,然后沖破銅爐;要麼兩個人都別想出去,一起永遠關在這個銅爐里。
但是,其實,還有第三條路。
只要謝憐立即在此自殺,化身為鬼,殺死白無相,他就可以立地成絕,沖破銅爐!
謝憐好容易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道:“……你到底想干什麼?你不用想了!為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就為了讓我成絕?我沒你那麼瘋!就算你想我殺了你、我也贏不了你!如果你故意輸給我,銅爐也未必會承認!”
白無相卻道:“是嗎?你贏不了我?那可不一定。”
說著,他伸出了另一只手。就著不遠處的火光,謝憐看清了,那只手上出現了一張面具,和白無相臉上的那張一模一樣。
白無相道:“記得這張悲喜面嗎?很適合你。”
謝憐登時睜大了眼。
恐懼如蟲潮,密密麻麻爬上心頭。他勉強道:“……拿開,拿開……拿開它!”
白無相笑了起來,道:“看樣子,太子殿下的記性不太好啊。既然如此,我來幫你想想,好嗎?”
語畢,不由分說,便將那張慘白的悲喜面和無邊無際的黑暗融為一體,沉沉地向謝憐臉上壓去。
第四卷:白衣禍世
第181章 花燈夜一錢買孤魂
作者有話要說:
本卷為過去時,時間線為仙樂亡國后第一次被貶。接第二卷 。不太長~
謝憐是生生驚醒過來的。
他驚出了一身冷汗, 猛地坐起來, 一把捂住了臉。
驚醒的原因是一個夢。夢里,他的父王母后懸梁自盡了, 他看到了, 卻無喜無悲, 無淚可流,木然地準備給自己也準備了一條白綾, 剛把頭伸了進去, 就看到下面有個戴著悲喜面的白衣人沖他冷笑,心里一驚, 繩圈收緊, 陣陣窒息感襲來, 他便醒了。
窗外天光已白,外面傳來一個聲音:“殿下!你醒了嗎?”
謝憐隨口道:“醒了!”
劇烈地喘息了好一陣,他才發現自己原來并不是在榻上,身下是地上的一張草席。雖然墊了許多稻草, 柔軟異常, 但對他來說還是不怎麼舒適, 至今他仍習慣不了這種簡陋的床具。這里也不是客棧宮殿,而是一間破敗的太子廟,他躺的地方,就是已經被砸爛后搬空了的后殿。
方才出聲喊他的是風信,一大早出去帶回了吃食,還在外面催促他出去用餐。謝憐應了, 爬起身來。
夢中那窒息感過分逼真,他的手不由自主撫上了頸間。本意是想去確認并沒有絞首的白綾或是致命的勒痕,誰知,竟是真的摸到了一樣東西。
謝憐先是一驚,撲向不遠處丟在地上的鏡子,拿起來一看,一道黑色項圈環于白皙的頸項之間,至此,這才終于冷靜,全部記起來了。
咒枷。
謝憐的手指試探著輕觸這個東西。
一旦被貶為凡人,除了衰老會比尋常人更緩慢一點,就沒有更多特權了。但君吾給他打上這咒枷的時候,還是手下留了情,打開了方便之門。
這道咒枷雖然鎖住了他的法力,但同時也鎖住了他的年歲和肉體,使他不老不死。并且,君吾對他說,如果你能再次飛升,前塵如何一筆勾銷,這個東西也會給你取下來。
可是,這個東西戴在身上,就像是一個犯人臉上被黥了字的罪人,無疑是刻骨的恥辱。想到這里,謝憐把手伸向一邊,抓起一條白綾就往頭上套。抬起手臂時忽然想起夢中那脖子被慢慢絞緊的恐懼感,猶豫了片刻,但最終還是把它纏了上來,將脖子和下半張臉都一絲不茍地包住,這才走出去。
風信和慕情已經在外面等著他了。風信帶了熱氣騰騰的饅頭回來,慕情正慢條斯理地吃著。風信遞了兩個給他,但謝憐看到那白干白干的粗笨食物并無食欲,還是搖了搖頭,沒接。風信道:“殿下,早上你總得吃點東西,咱們接下來要干的事,可不是坐著不動就能應付的。
”
慕情眼皮子也不抬一下,道:“是啊,不吃這個也沒有別的東西可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