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簡直不知道手該往哪里放,是抓住花城的胳膊,還是推花城的胸口,抑或是擋住花城的臉?
花城在他耳邊,似乎微微喘了一口氣,低聲道:“……我,先借一點法力給殿下,以備不時之需……收下好嗎?”
謝憐無意識咽了一下喉嚨,結結巴巴地道:“這、這是一點嗎,好像太多了……之前的還、還沒還清……”
花城道:“不多。不用急。有空慢慢還,總會還清的。”
謝憐胡亂“嗯嗯嗯”了好幾聲,正待落荒而逃,花城又拉住了他,提醒道:“殿下!你往哪里跑。方向,錯了。”
謝憐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往回跑了,馬上走了回來,腳底還在冰上打了一下滑,趕緊按住斗笠,道:“沒、沒有。我,我只是有點冷,想轉幾個圈子、熱一下身……”
他把斗笠戴了背背了又戴,最終,一把抓住了花城的手,緊緊握住。二人并肩,看著下方那龐大的深淵。
花城口氣隨意地道:“解決之后,再給哥哥看我雕的最滿意的那座神像。”
謝憐道:“好。”
說完,兩人便一起跳了下去。
呼呼的狂風從耳邊刮過,強勁的沖擊猶如巨浪撲面,但兩人的手也沒就此被沖開,反而握得更緊。
誰知,半空中,謝憐的手忽然抓了個空。
并不是他手滑,或者被花城甩開了,而是忽然之間,握在他掌心里的那只手消失了,沒有實體了。
謝憐的心一緊,喝道:“三郎?!”
他正在飛速下落中,前一刻剛喊出來,下一刻那聲音就在頭頂十幾丈外了,聽來甚不真切。不知過了多久,謝憐終于穩穩落地。他立即站起,道:“三郎?”
無人應答。只有空蕩蕩的回聲告訴他,此刻正身處一個何等空曠龐大的空間。
四面八方都是漆黑一片,只有上方,謝憐望向頭頂。上方,有一片雪白的天幕,正在逐漸縮小。那便是銅爐的火山口,正在緩緩封閉。
可是,花城到哪里去了?
“轟”的一聲,謝憐托起了一盞掌心焰,想照照看這底下是個什麼情形。可是,黑暗深不可測,這點火根本照不出什麼來,火光都仿佛被黑暗無動于衷地吸收了。而且他一不小心,沒控制好法力,火焰過高,險些把頭發燒著,趕緊把那火丟到一邊地上。好巧不巧,那火光剛好映出了不遠處一個淡淡的白色背影。謝憐當即警覺萬分,道:“誰!”
那白色背影轉過身來,淡聲答道:“你知道我是誰。”
雖然回答了,可那人臉上的肌肉卻分毫未動。
因為,那根本就不是一張人臉,而是一張半哭半笑的面具。
謝憐脫口道:“三郎!”
盡管他一看到這張臉就控制不住地毛骨悚然,背脊發寒,但他此刻喊人卻不是被嚇的,而是出于擔心。自然仍舊無人應答,而那張悲喜面又離他近了幾分,道:“不必喊了。銅爐已經封閉,這里,只有你和我,沒有第三個人了。”
謝憐下意識再次望天。
之前上方還剩下一小片雪白的天幕,而現在,那一小片光明已經完全被四周的黑暗吞噬了。
這也就意味著,銅爐,真的封山了。
謝憐怎麼也沒料到,會變成現在這種狀況。
他,和白無相,兩個人,被關進了銅爐里?
他們兩個?為什麼會是他們兩個?!
謝憐手握芳心,劍指向那白影,道:“這到底怎麼回事?又是你搞的鬼嗎?他人呢?現在在哪里?”
白無相一手兩根手指夾住芳心劍鋒,另一手在劍刃上彈了一下,“鐺”的一聲,清脆至極,道:“走了。”
謝憐看到他這個動作,目光微冷,骨節咔咔作響,道:“……你說清楚,什麼叫走了?”
白無相悠悠地道:“不想跟隨你了,離開了,死了。選一個吧。”
“……”
謝憐心頭先是一寒,隨即一陣暴怒涌上,一劍斬去:“你少胡說八道!”
白無相再次輕而易舉地接住了劍鋒,道:“好吧,好吧。我的確是在胡說八道。不必擔心,他已經被送到了銅爐之外,就算現在趕過來也來不及了。”
謝憐倒不怕趕不趕得過來,只要花城沒事就好,暗暗松了口氣。
白無相又道:“不過,他還是不要進來的好。否則,就算現在他沒那個想法,見了待會兒你的樣子,還會不會想跟隨你,那就難說了。”
“……”
謝憐忍無可忍,又是一劍,喝道:“閉嘴!”
白無相從容不迫地閃過了他的每一劍,謝憐怒道:“我受夠你了,你想怎樣!你究竟想怎麼樣?!你究竟要纏著我到什麼時候!!!你為什麼還沒死?你為什麼來銅爐!”
白無相道:“因為你!”
謝憐動作滯了一下,喘了口氣,道:“什麼意思?”
白無相從容地答道:“因為你來了,所以,我也來了。”
聽到這種回答,謝憐的臉都有些扭曲了。
可是,就算他再狂怒,殺意再重,白無相永遠像是能料到他下一劍會怎麼出似的,以毫厘之差錯開。謝憐出劍越多,就越明白一個殘酷的事實:
贏不了!
“是的。”仿佛能看到他的內心一般,白無相道,“你贏不了。”
話音剛落,他一手刀砍在謝憐手腕上。一陣劇痛蔓延至全身,謝憐不由自主松手放開了劍,隨即就被他抓住頭發,狠狠一把砸進了地里!
耳邊嗡嗡作響,鼻腔口腔血腥無比,腦內震蕩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