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賜福》第414章

  容廣不怒反自得:“我就當你是在夸獎我了。”

  須黎國打雨師國,理由總結一下就是“雨師國主苛政負民天理難容我須黎國出于仁義之心決意路見不平主動拯救困于水深火熱中的雨師國百姓”,大義凜然,漂亮得很。

  如果雨師國主不肯出來,那麼,就是國主自私、昏庸、根本不愛護自己的子民百姓。尷尬的是,這位雨師國主平日里一直宣稱自己“視子民如親子”,言和行的無情對比一定會讓雨師國的百姓們心生怨懟,認為自己被欺騙了:“你不是說視子民如親子嗎?為什麼反而要所有百姓們為你們皇族人犧牲?!”如此,他們擁著雨師國皇族的心,也就散了。

  而殺光這批“平民”后,當雨師國百姓都害怕他們下一步就要屠城之時,再宣布其實這些人是死囚假扮的,本來就該死,目的只是為了揭穿雨師國皇族自私的真面目和謊話。如此巨大的反差,瞬間就能安撫了恐懼的雨師國眾們,使他們溫順無比,接下來雨師國納入須黎國版圖的過程會順暢許多。因為民心早就涼了。

  而如果雨師國主真出來自裁了,隨便,沒什麼影響,他們不用自己動手殺也算省了事。何況,裴茗和容廣都認為,雨師國主絕不會出來自裁謝罪的。應該說,沒有哪一個貴族會愿意在蒙受如此的恥辱后再結束自己的生命。向平民和敵軍下跪,自認有錯,然后去死?做夢吧!

  誰知,僅僅過了一天,就在裴茗準備下令誅殺第一批“平民”的時候,雨師國主真的出來了。

  宮門打開,國主佩著鎮國寶劍走了出來,對著國民跪下磕了三個頭,拔劍自刎,血濺宮門。

  謝憐已經猜到怎麼回事了,道:“出來的是雨師大人嗎。”

  花城道:“正是。”

  后來,細細審問了當時一起躲在皇宮內的宮人和其他皇族后裔,才知道,原來是這麼回事:

  當日,裴茗和容廣等將士在宮外喊話,走來走去,大笑不止,囂張至極。宮內則亂成一團,哭天搶地。雨師國主自然不可能出去自裁,坐在寶座上臉色鐵青。一大群平日里爭寵爭得頭破血流的兄弟姐妹們號得涕淚齊流也沒見他動后,開始一個一個小心翼翼地勸他。

  各種理由,什麼“這也是為國為民”“即便是死也是千古流芳”“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百姓們就要遭殃了啊”,全都出來了。然而勸也沒動,眼看著一天快要過去了,有幾個兒子急了,激動之下沖父親吼了幾句。

  國主這還沒死呢,當即怒發沖冠,揮著杖打回去。要在平時,各位兒子孫子肯定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但眼下這個節骨眼了,誰還管那些,于是,一位皇子沒忍住,還了手,沒成想還手力道太重,把已經六十多歲的國主打得頭破血流,爬不起來了。

  一眾皇子公主先是嚇懵了,隨后發現還有氣,又放了心,開始商量著怎麼把動彈不得的國主拖出去,如何完成高難度的磕頭和謝罪,甚至連像操縱提線木偶那樣吊著他這種荒唐的法子都討論得熱火朝天,氣得年過半百的老國主險些當場中風。后來,他們又決定,還是找兩個人架著老國主完成謝罪。

可是,這又有了新的問題,這兩個人找誰呢?這可太危險了,說不定那個裴茗一個不高興,一箭就給射死了。你不愿意,我不愿意,都不愿意。

  吵鬧不休,吵鬧不休。這個時候,一直沒作聲、也沒人注意的十六公主忽然對躺在地上的老國主說了一句話。

  雨師篁道:“請您傳位于我吧。”

  雨師國主看著這個從來沒多看過幾眼的女兒,眼角終于流下了一滴渾濁的淚水。

  不過,也只有一滴。

  這個國主之位,平日大家都爭得頭破血流,眼下卻沒人爭了。誰上誰死。于是,半個時辰不到后,雨師國歷史上最簡陋匆忙的傳位儀式、以及最不可能成為國主的國主誕生了。

  新一任雨師國主一劍割了喉嚨,血如泉涌,眼看是活不成了。

  裴茗也沒想到事情會如此轉折,喝酒間隙抽空過去一看,整個人都愣了。還能這樣?容廣則大罵倒霉,居然還可以這樣?國主的確是謝罪了,但根本不是原來那個國主!死了個無關緊要的人,既沒法子搞散人心,也沒法子搞死老賊。直到現在容廣還覺得不可思議:“怎麼也沒想到居然他媽的還有臨時傳位這招,找了個替死鬼,真是豈有此理!”

  雖然須黎國的士兵們都看不下去這荒唐至極的傳位了,都主動說要不趕緊救人吧,但終歸是傷勢太重,醫官們都說救不回來了。裴茗只好遵守之前的承諾,不動宮外的百姓,也暫時不殺皇族,把這位“國主”的喉嚨裹好,妥妥當當地送到雨龍觀去,等著她在那里咽氣,再選個好點的地方,埋進雨龍觀的皇陵。

  當天晚上,就在雨師篁即將咽氣的最后一刻,她頭頂的雨師神像發出了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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