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它們齊齊撲扇翅膀,謝憐聽到了輕微的碎裂之聲,仿佛被剝落了臉上的面具,黑色的墻壁裂開了無數條細小的裂縫。
然后,崩潰。
那些原本附著在墻壁上的黑色硬物都落了下來,露出了其后的真容——
一副巨大的彩色壁畫!
謝憐仰頭望著這面墻壁,只覺頭皮陣陣發麻。
整個畫面分為明顯的四層。最上面一層金光閃閃,云氣繚繞,沒有人。
第二層,只畫了一個人物,是一名俊美的白衣少年。他周身都描繪著燦燦的金光,與最上層的光芒用的是同一種顏料。
第三層,畫了四個人物。每個人的臉龐、服飾、神情、動作不盡相同,個子比第二層那個白衣少年小了一半。
第四層,也就是最底一層,則畫了無數個人,比第三層的四個人又小了一半,烏壓壓的。每個人的臉都一模一樣,神情亦然,皆充斥著狂熱、崇拜、迷離。謝憐剝出來的第一張臉,就是處于這最底層的一張臉。
整個畫面線條優美圓熟,謝憐被它震住了好一會兒,才道:“三郎,你……以前見過這個東西嗎?”
花城緩緩地道:“我走遍大半銅爐山,走過幾乎每一座烏庸神殿,可以確定,我從沒見過這個東西。”
謝憐回過神來,道:“這壁畫恐怕不是兩千年前的東西吧。”
花城道:“絕對不是。看顏色和保存完好程度,最多一百年。也許,更新。”
也就是說,這幅壁畫,是后來才被畫上的!
謝憐指著最上一層,道:“那一層,應該是畫的‘天’。因為‘天道’凌駕于眾生萬物之上。”
又指第二層,道:“這一層,應該是烏庸太子。
既然這座神殿拜的是烏庸太子,那麼壁畫的主角自然是他,所以他是畫面上最大的人物,身上的光和天光顏色相同,而且,僅次于‘天道’之下。”
再指第四層,道:“最底層的人物最小,面目雷同,應該是烏庸國眾。”
最后,指第三層,道:“但是,這四個人又是誰?無論位置還是個頭,他們都處于國眾之上,太子之下。說明地位也應如此。是大臣?護衛?還是……”
花城走近幾步,道:“哥哥,你看,他們身上也有一層靈光。”
果然,的確是有,只是,因為烏庸太子的光太強盛了,對比來看,他們身上的靈光幾乎被隱沒了。謝憐了悟,道:“是太子飛升后,點將點上去的神官。”
也就是等同于風信和慕情的角色了。謝憐在這神殿內轉了一圈,確定只有這正對大殿門的一面墻壁上暗藏玄機,其余三面墻壁都被燒得不能再焦了。
這壁畫到底是誰留的?留給誰看的?想傳達什麼樣的訊息?
單單這樣一幅,謝憐并不能看出太多東西。沉吟片刻,他對花城道:“我們接下來路上留意一下其他烏庸神殿吧。我有預感,這樣的壁畫……可能不止一副。”
花城頷首道:“正有此意。”
二人并架著裴宿的半月邁出了神殿,謝憐這才想起一人,道:“裴將軍呢?”
裴茗方才說要透氣便先出去了,他們在神殿里倒騰半晌也沒見他回來,謝憐喊了幾聲,也不見回音,道:“可別是在這時候失蹤了吧?”
四人在這個荒涼小鎮上找了一圈,在銅爐山里也沒辦法用通靈術,一無所獲。就在謝憐覺得這山簡直沒法兒闖了的時候,花城道:“哥哥,別急。
我有辦法。”
他伸出一只手,掌心一只極小的銀色蝴蝶輕輕振翅起來,圍繞著謝憐,飛了幾圈。謝憐雖然覺得它可愛,卻不知有何用,道:“這是……”
這時,他忽然聽到一陣喘氣聲,隨即,一個男子的聲音從那銀蝶身上傳來。
他道:“我可真萬萬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你。”
裴茗!
謝憐望向花城。花城嘻嘻笑道:“昨天,我在每個人身上都放了一只銀蝶。”
裴宿勉強抬起頭來,道:“……然后,你就可以通,過那只銀蝶,監,聽,對方的一舉一動,而對方覺察不,到你,嗎?不愧,是血雨,探花。”
花城道:“不會斷句不要說話。”
“……”
謝憐將那只小小的銀蝶托在掌心,對它道:“裴將軍?你在哪兒?你對面是誰?”
花城道:“抱歉哥哥,只能聽,不能說。”
謝憐想了想,道:“也對。”如果聽者的聲音也能傳過去,豈不是很容易就會被對方覺察?
緊接著,另一個清冷冷的年輕男子聲音疲倦地道:“老裴,一個忠告——你現在可千萬不要講些無聊的廢話。當心我一掌拍死了你。”
聽到這個聲音,謝憐微微睜眼。
是靈文的男相!
他道:“原來如此!那一路上大殺四方的黑衣男子……是化了男相的靈文。”
裴宿道:“是,靈文前輩,帶走了裴將軍嗎?”
謝憐道:“不知道,還在聽。”
那邊,裴茗道:“杰卿干什麼這麼大火氣。”
靈文道:“閉嘴。讓你別說了。不是我火氣大,是別人火氣大。先說好,我現在可控制不住我的身體,萬一把你打殘了也別找我負責。”
裴茗道:“咱們現在都這幅德性,動彈不得,誰嚇唬誰。”
謝憐抬頭道:“不是靈文抓走的裴將軍。
眼下他們都受困于某處,受制于某人。”隨即凝思道,“連錦衣仙都能壓制,對方該是什麼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