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謝憐足底一點,一躍而起,飛身上樹。師青玄不明所以,但身體忽然無師自通飛檐走壁任我行的感覺還挺奇妙,便任由他操縱著自己身體輕巧靈活地爬到了樹頂,道:“太子殿下,你干什麼突然……”
話音未落,謝憐便捂住了他的嘴。
而實際上,也就是自己捂自己的嘴。不多時,謝憐爬上枝頭,坐在樹枝上,隱蔽在茂密的枝葉中,緊接著,一個跌跌撞撞的頎長黑影出現在道路盡頭,定睛一看,竟是明儀。
他還是面色慘慘,俊美之中平添死氣,但還勉強能走。師青玄大喜,放下手,正要出聲喊他,謝憐卻又舉手捂住他嘴。這一次是雙手,捂得死死的幾乎透不過氣。師青玄并非莽撞之人,當即明白謝憐定有深意,不再掙扎。眼睜睜看著明儀從下方那小路上走過去,謝憐才微微松手,從樹上悄悄滑落,在密林中潛行起來。
飛奔出一陣,師青玄回頭望望,低聲道:“太子殿下,方才你為何不讓我叫住明兄?”
謝憐卻沒回答,身形猛地一滯。師青玄再一回頭,瞳孔瞬間劇烈收縮。
方才分明已離開遠去的明儀,就站在他,或者說,他們的面前。
明儀似乎扶著一棵樹才支撐住了身體,皺眉道:“……怎麼你也在這里?”
師青玄脫口道:“我……”
謝憐一聲不吭,把手伸到背后搖了搖,示意他千萬不可暴露第三個“人”的存在。師青玄會意,明儀的眉卻皺得越發厲害了:“你的手,在背后干什麼?藏了什麼東西嗎?”
師青玄忙把兩手平攤給他看,道:“沒有啊!”
謝憐能感覺到,他的頭皮正在一圈一圈地炸開,脊背也陣陣發麻,想來,雖然在師青玄心中明儀是很可靠的,但也被這樣出現的他嚇了一跳。
明儀一臉莫名其妙,道:“我又沒真的讓你給我看。”
這神情雖然嫌棄,但也十分親切了,師青玄又松了口氣,半身的雞皮疙瘩也漸漸消退。謝憐雖然心中焦急萬分,但此時不敢貿然開口。明儀道:“水師大人呢?”
師青玄道:“你也沒看到我哥嗎?我也在到處找他。不是說能傳送我們離開黑水島嗎,為什麼太子殿下他們回去了,我們還在這里?”
謝憐聽著,暗暗焦急。雖然他竭力把師青玄緊張過度時必然會出現的“哈哈哈哈哈哈”壓下去了,但這麼正常正經的話也不像是師青玄會說的。于是,他狂抓頭發,指明儀大聲道:“明兄!!!不是讓你有空多練練嗎,你是不是又手生畫錯了啊!”
雖然略顯浮夸,但是,效果不錯。明儀果然沒覺察端倪,黑了臉,道:“滾!有本事自己畫。”
這麼說著,卻又走了過來。師青玄僵立未動,謝憐趕緊代替他動,上去架住了明儀,道:“明兄,你的傷勢如何?毒沒事吧?”
明儀搖搖頭,道:“沒事。先找到水師大人再說吧。”
師青玄點點頭,二人慢慢往前走去。謝憐找不到機會警告師青玄,叫苦不迭,須臾,忽然感覺口唇微張,卻是師青玄在無聲開合,不禁精神一凜。細細分辨口型,他說的是:“到底怎麼了?”
謝憐怕被近在咫尺的明儀發現異樣,微微低頭,也以口型回應道:“他是假的。”
四個字口型閉合的一瞬間,謝憐便感覺手臂上起了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
師青玄睜大了眼,以口型道:“假的?!那他是誰?!”
謝憐無聲地給了出了答案。
他道:“白話真仙。
”
師青玄倒抽一口冷氣,明儀的聲音從側上方傳來:“怎麼了?”
師青玄把這口冷氣吸到了底,再嘆出來,顫聲道:“我害怕。”
沉默片刻,明儀道:“現在害怕,為時過早。”
若是在以往,這話必然會被解讀為別扭的安慰,可是,此刻聽來,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森味道,仿佛是某種威脅。
師青玄低頭,又以口型對謝憐道:“不會的。白話真仙,不會化形!”
事實上,謝憐說出口后,也覺得稱之為“白話真仙”不太恰當,應當說,太失敬了,太怠慢了。幾日之前,師青玄遇到的那個“白話真仙”,充其量不過一個小嘍啰,或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分身,或者,一點沒吃完的殘渣罷了。于是,他又給出了第二個答案:
“黑水玄鬼。”
師青玄腳下又是一歪。明儀道:“你又怎麼了?”
師青玄牙齒打顫,道:“我想死……”
明儀冷冷地道:“你想的倒美。”
又來了。同樣的冰霜口吻,同樣的冷酷話語,分明與往日毫無二致,卻在此刻有了完全不同的解讀意味。然而,這還遠遠沒有結束。謝憐又無聲地說出了第三個名字:
“賀玄。”
師青玄仿佛再也受不了了。
他心如擂鼓,謝憐也覺察到了,恰好經過一條小溪,當機立斷,道:“明兄,我看你還是先休息一下再找吧!”
明儀道:“眼下哪還有時間休息?”
謝憐道:“你是中毒,動得越狠,毒發越快。再說你不休息,我一個凡人也要休息。你先坐下,我去弄點水來喝。”
于是,他盡量平穩手腳,不泄露一絲顫抖,讓明儀坐在草地上,自己則到了溪邊,借著流動的溪水之聲掩蓋低聲的說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