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花城眼睛都沒抬一下,摟著謝憐再次潛入水中,過了一陣,二人唇瓣終于分開了。
一分開,謝憐又吐出了一大串泡泡,而花城則騰出一只手,丟出了一枚骰子。那骰子在水中居然也能轉得飛快,旋出一道激烈的水流,最后定住。須臾,二人再次浮出水面。
這一次,不遠處就是岸,花城才帶著謝憐游了過去。這岸也不知是哪里的岸,有燈火和人聲,似近似遠。身后水面,蝶陣挾著那一團黑煙沖天而起,朝那燈火隱隱處飛去,只留下那童靈一路凄厲的長呼:“娘——!!!……”
兩人上了岸,重重坐在地上,這般面對面,謝憐這才看清了對面花城的模樣。
其實,他們兩人也不過才幾天沒見罷了,謝憐卻覺得,他們仿佛有許久都沒見面了。每次見面,花城都有不一樣的好看,這次的他,似乎比上次又大了一兩歲。他面容原本就俊美,出水更炫目。發絲極黑,膚色極白,面頰右側一縷極細的發結成小辮,一道紅線精心編結入理。這是謝憐第一次發現,他額心上方有一個小小的美人尖,襯得臉龐更精致好看。而那被黑色罩住的一只眼帶來幾絲殺氣,沖淡了這份精致,使他的好看達到了一個近乎完美的平衡。
花城蹙著眉,仿佛在隱忍,輕喘了幾下,一開口,聲音明顯比以往要低沉,道:“殿下,我……”
從發梢到身體,謝憐整個人都在滴滴答答地滴著水。他嘴唇紅腫,兩眼發空,呆滯了好一會兒,才囁嚅道:“我……我……我……”
“我”了不知多少個,他才突然迸出莫名其妙的一句:“我有點餓。
”
聞言,花城一怔。
謝憐還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又稀里糊涂道:“不是。我……我……我有點困……”
他翻了個身,背對花城,雙手和膝蓋落地,慢慢摸索,仿佛在找東西。花城在他身后道:“你在找什麼?”
謝憐只是下意識不敢看他,語無倫次地道:“我在找東西。我在找我的斗笠。我的斗笠呢?”
若是換個人來看,見了此情此景,必定要一聲慘叫:“完了,傻了!”其實,只是謝憐從沒經歷過這種事,一時間受的刺激太大,有點失去控制罷了。謝憐手膝并用,背對著花城在地上走了幾步,喃喃道:“……我,我找不到。我要走了。我要回家吃飯……我要收破爛了……”
“……”
花城道:“對不起。”
覺察背后傳來的他的聲音靠近了,謝憐一下子跳起來,喊道:“我要走了!”
他這聲喊得跟喊救命似的。花城道:“不行!”
謝憐急急忙忙要跑,沒跑幾步,卻是腳底一歪,再次摔回地上。回頭一看,一路地上竟全都是血,那根扎在他足底的針,已經完全刺進去了。花城一把捉住他腳踝,聲調都變了,道:“你怎麼了?”
謝憐連忙把腳往回抽,道:“沒事沒事沒事,我一點都不痛,沒關系!”
花城微怒道:“你怎麼可能不痛!”說著手下動起,竟是要除了他的靴子,嚇得謝憐直往前爬,邊爬邊喊道:“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了!”
他往前爬,花城便拉住他不讓他爬。這里亂七八糟,終于驚動了岸上其他人,一陣敲鑼打鼓鬼哭狼嚎,一大群不知道什麼玩意兒的歪瓜裂棗紛紛圍了過來,怪叫道:“大膽!什麼人!不知道這里什麼地方嗎?活得不耐煩了還是想再死一次?我……我的媽呀,這不是城主嗎?!”
群鬼立即齊刷刷高聲道:“城主您老人家好!”
謝憐心中慘叫一聲,恨不能雙手掩面。這里竟然是鬼市!
群鬼中有不少都是他上次匆匆掃過一眼的,謝憐還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豬頭。他們兩個人濕淋淋的,被無數人人鬼鬼圍觀,花城還抓著他一只腳腕不松手,這極富沖擊力的一幕終于讓他略略清醒了些。誰知,群鬼看清了其中一人是花城后,更興奮了,嚷嚷道:“城主!您是不是想強奸!要不要幫忙!我們幫您按住!”
花城道:“滾!”
群鬼便忙不迭滾了。但即便他們是遠遠圍觀,不敢近看,謝憐也想一暈了事,因為花城已站起了身,彎腰輕輕一抄,便把他抱了起來,步履沉著地朝岸邊走去。
謝憐身上還穿著女子的衣物,只能說幸好那枕頭已經不在肚子里了,不然這畫面當真還能再可怕一些。不過,這可怕也終于讓他徹底清醒了。他在花城臂彎中掙了幾下,沒掙開,輕咳一聲,道:“……三郎,對不住。我剛剛有些失態,讓你見笑了。”
剛才那一瞬發生的事,對他實在打擊太大了。姑且說是“打擊”吧,畢竟是頭一回。可是,也并不只是因為是頭一回。過往數百年里,也不是沒有艷麗女鬼赤身裸體誘惑過他,但謝憐從來不曾如此丟人現眼過。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只能認為,一定是因為國師只教了他怎麼防女人,卻沒教他怎麼防男人,他沒有經驗,這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回想方才一連串反應,謝憐微微汗顏,覺得有些過激了,心想三郎本也是好意,他卻嚇成這幅德性,對幫忙的人而言,可真是不太有禮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