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進到里屋,滿地是血,花帳子大床上躺著一個年輕婦人,痛的死去活來臉色慘白,幾乎要抱著肚子打滾,幸好是被幾個老婦和使女按住了。而謝憐一邁進門,背上便是一陣汗毛倒豎:
這屋子里陰氣極重,而那陰氣,是從一個地方傳來的。
那婦人的肚子!
謝憐立即攔住身后人,喝道:“別動!她肚子里的東西有問題!”
那富商驚恐道:“我夫人是不是要生了?!”
大夫和那幾個老婦都聽不下去了,道:“這才五個月,怎麼可能就生了!”
那富商怒斥大夫:“不是要生了那你又不知道是什麼毛病,庸醫!連脈象也看不懂!”
眼看那婦人快要昏過去,謝憐道:“都住口!”翻手便祭出了芳心劍。見他突然取出一把幾尺長、黑漆漆的兇器,幾人都嚇了一大跳,道:“你想干什麼?!”隨即便看到謝憐放了手,而那劍居然懸空漂浮了起來!
這下,所有人都驚呆了。
芳心懸在上方,劍尖朝下,直指那婦人隆起的肚子。這劍殺氣極重,眾人看到那婦人的肚子忽然動了起來,一團肉隆起,時而挪到左腹,時而挪到右腹。挪來挪去,最后,那婦人猛地一陣劇烈咳嗽,口中突然噴出一道黑煙!
芳心等待多時,一劍斬散那黑煙。那婦人慘叫一聲:“我的兒子!”當場昏死過去。
謝憐這才召回了劍,重新插回背上,對那大夫道:“可以了。”
大夫目瞪口呆,謝憐招了好幾次手,他才又遲疑著湊上前去。那富商面露喜色:“我兒子保住了嗎?”
誰知,那大夫把了一會兒脈,卻戰戰兢兢地道:“沒了……”
那富商愣了,半晌,大吼道:“沒了?這怎麼就流了?!”
謝憐卻轉過身,道:“您夫人這胎不是流了,是沒了,沒了您懂嗎?”
那富商道:“沒了跟流了不是一回事嗎?”
謝憐道:“略有不同。流了只是流了。‘沒了’則是指這個意思:您夫人肚子里,原本是有個孩子的,但是現在,這孩子不見了。”
果然,這女子的腹部,方才還是隆起的,而現在,分明沒有任何外傷,卻已經明顯癟了下去,而且癟得極不自然。那富商道:“……我兒子不是剛才還在她肚子里的嗎?!”
謝憐道:“剛才在里面的,并不是您的孩子。撐起了您夫人肚子的,只是那一團黑煙!”
·
大夫確定那婦人只是暈過去,并無生命危險后,他們出了屋子。富商道:“道長怎麼稱呼?您是打哪個觀來的?供奉的是哪位真君?”
謝憐道了聲“免貴姓謝”,原想接著說“菩薺觀”,話到嘴邊,不知怎地改了,道:“千燈觀。”
那三字出口之后,臉莫名有點兒發燒。那富商“哦”道:“沒聽過。很遠吧?”
謝憐也不知道遠不遠,小聲道:“嗯……”
幾句寒暄完了,富商才迫不及待地驚恐道:“道長!剛才那到底是什麼妖怪啊?我夫人肚子里一直懷的……就是那個東西嗎?一團黑氣?!”
轉移了話題,謝憐也正了神色,道:“未定是一直。您不是說,昨天請大夫來看的時候,您夫人還好好的嗎?那時候脈象應該還平穩,今天就亂了,恐怕,胎兒就是昨天晚上出的事。您不妨想想,昨天晚上,您夫人有沒有做什麼事?或是發生了什麼怪事?”
富商道:“昨晚什麼事都沒發生,我夫人都沒出門啊!自從她在巨陽殿燒香求得了這個孩子之后,就在家里專門設了一個巨陽真君的神龕,每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誦經燒香,虔誠得不得了!”
“……”謝憐心想若是給風信知道有人這樣供他,那才是不得了。想了想,又道,“那,有沒有做什麼怪夢?”
那富商一悚,道:“有!”
謝憐來了精神,只聽這富商道:“道長你真是料事如神!我夫人昨晚真的做了一個怪夢,夢見一個小孩兒跟她玩,喊她叫娘。夢到半夜感覺有東西在踢她肚子就醒了,還喜滋滋地跟我說說不定是肚子里的孩子迫不及待要跟爹娘見面,所以先來打個招呼。我當時還哄她來著!”
瞬間,謝憐便斷定了,道:“就是這個小孩有問題!”
頓了頓,又問:“這小孩大約幾歲?長什麼樣?您夫人有說過嗎?”
富商驚出一身冷汗,道:“她怕是記不起來了,當時跟我講就說不準到底幾歲,只隱約覺得應該很小,還要她抱,抱在手上挺輕的。”
沉吟片刻,謝憐道:“我再問您一些話,您可要如實回答,否則這事就查不清了。第一,您府上可有姬妾爭寵之事?第二,您這位夫人以前,可打過孩子?”
問是否有姬妾爭寵,是看是否有可能是爭風吃醋鬧出來的詛咒,常年囿于深宅后院的女子一旦嫉妒起來,那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問是否打過孩子,則是因為如果曾因為不正當理由打掉孩子,可能會有怨念殘留在生母的體內,不讓新的孩子好過。
在謝憐的反復確認下,這富商老實交代了,竟然全中。他府上非但有好幾房姬妾,整日里嘰嘰歪歪,外面還養了外室,時刻巴望著給抬進來。隨后,這位夫人身邊的小鬟也交代了,她主人原先是妾,曾懷過一胎,聽信一些江湖郎中的偏方斷定那胎是女兒,但她想生兒子扶正,所以喝藥將那孩子落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