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頓了頓,他試著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少年一邊吃著,一邊含含糊糊地似乎想要說話,但就是說不清楚。花城道:“他可能很多年沒跟人說話,不怎麼會說了。”
的確,這少年好像跟小螢都沒說過幾句話,怕是早就這樣了。謝憐嘆道:“慢慢來吧。”
這時,那少年忽然張了張嘴,道:“……螢……”
謝憐立即望向他,道:“你說什麼?你是在說小螢姑娘?”
那少年點了點頭,又指了指自己,道:“……螢。”
謝憐懂了,道:“你的意思是,可以叫你螢?”
那少年又點頭。這時,一盤水果已經全被他風卷殘云般地吃光了。謝憐看他臉上繃帶被染得血跡斑斑,黑黑紅紅,思索片刻,溫聲道:“你你臉上有傷,看來很嚴重,我幫你看看吧。”
一提到這個,那少年眼中又流露出懼色。然而,謝憐一直溫聲相勸,他便乖乖坐了下來。
謝憐到他身前,從袖中取出一瓶藥粉,要去解那污跡斑斑的繃帶,花城在一旁道:“我來吧。”
謝憐搖了搖頭,慢慢動手,把那頭系得亂七八糟的繃帶解了下來。
果不其然,這少年的臉上,雖然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但是,那些恐怖的人臉已經全都不見了,只剩下連片鮮紅的傷疤。
上次與君山一見,他臉上雖然有燒傷,繃帶上卻沒這麼多血跡。這少年果然是后來又用刀子,去切割或劃爛那些人面疫留下來的人臉了。
謝憐一邊往這少年臉上涂著藥粉,一邊手都在微微發抖。這時,花城握住他手腕,又道:“我來吧。”
謝憐搖頭,輕輕掙開了他的手,沉聲道:“不必。我自己來。
”
八百年前的仙樂皇城,許多被感染了人面疫的人走投無路,都會選擇這麼做。那景象,當真是人間地獄。有的下手失誤,刀割到了不該割的地方,流血過多而死去。有的雖然去掉了人面,那傷口卻再也好不了。
而謝憐一層一層地給他纏上新的繃帶,越來越發現,這少年的臉型和五官其實都十分端正,鼻梁秀挺,雙眼更是黑白分明,原本該是個清俊的少年郎,現在卻是這麼一副令人窒息的容貌。他也和那些人是一樣的,就算切去了那些畸形的人面,這依舊是一張令人看一眼就要做噩夢的臉,此后,永遠也恢復不了本來面目了。
謝憐好容易才給他重新纏好了新的繃帶,顫聲道:“你是仙樂國人嗎?”
這少年那雙大眼睛望過來,謝憐又問了幾遍,他卻搖了搖頭。謝憐道:“那你究竟是什麼人?”
螢似乎想了想,才答道:“……永……安……”
這少年竟然是永安國的人!
謝憐只覺眼前一陣發黑,脫口道:“你有沒有見過……白無相?”
第41章 極樂坊攜君問仙樂 3
白無相。瘟疫之源。不祥的象征。
這一位“絕”, 常年穿一身雪白的喪服, 手挽招魂幡,臉上則帶一張哭笑面具。所謂哭笑面具, 就是半邊臉哭, 半邊臉笑, 不知究竟是哭還是在笑。只要在什麼地方看到他,就代表這個地方很快要死人了, 天下即將大亂。
謝憐至今記得他第一次見到白無相的情形。他站在仙樂皇城的城樓之上, 頂著一臉的黑灰和滿面的淚水,茫然地俯瞰下方。一片模糊的視野里, 唯有一道白色人影站在城外尸殍滿地之中, 大袖飄飄, 清晰至極。
謝憐低頭看他,那個白色的幽靈也抬頭,望向謝憐,沖他揮揮手。
那張哭笑面具, 是謝憐數百年后仍揮之不去的夢魘。
后來, 旁人給白無相的評語是“白衣禍世”。他乃是血雨探花出世之前, 上一代諸天仙神的噩夢。如果不是君吾親自將他滅去,只怕這個噩夢要持續至今。
然而,螢似乎并不清楚“白無相”是誰,只懵懵懂懂地看著謝憐。也不知道是沒聽懂,還是對不上號。半晌,他忽然又“啊!”的一聲大叫, 原來謝憐不知不覺中抓住了他的肩膀,握得用力了。他一叫,謝憐回過神來,連忙松手,道:“對不起。”
螢什麼樣的毆打沒受過,只是捏一下,不算什麼,搖了搖頭。謝憐又道了一聲:“對不起。”
花城沉聲道:“你太累了,先休息吧。”
他話音剛落,大殿側面的一扇小門娉娉婷婷地進來兩名女郎,要帶走那少年。謝憐不知她們要做什麼,花城卻道:“放心。只是帶他下去洗一洗,換身衣服,處理下傷口,整出個人樣。”
那少年一身臟污,狼狽不堪,身上必然還有許多其他的傷口。謝憐心神微定,道:“好。有勞了。”那兩名女郎這才上前,帶了人下去。螢頻頻回頭,謝憐道:“沒事的,待會兒我再去找你。”
那少年被帶走之后,花城轉向他,道:“你先坐下休息吧,暫時別見他了。若想問什麼話,我自會撬開他的嘴。”
謝憐聽他說“撬開他的嘴”,覺得這措辭略可怕,道:“不必了。他若是說不出什麼來,就算了。慢慢來吧。”
花城到他身邊并排坐了,道:“這少年你打算怎麼處理?”
謝憐臉現倦色,想了想,道:“我想,先把他留在身邊,帶著再說。
”
花城的神色卻像是不怎麼贊同,道:“你不如把他留在鬼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