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一念橋頭一見后,有仙家問帝君:“您看這位太子殿下如何?”
帝君也答了八個字:“此子將來,不可限量。”
當晚,皇宮上方天生異象,風雨大作。
在電閃雷鳴之中,太子殿下飛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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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有人飛升,天界都會震一震。這位太子殿下一飛升,直接讓整個天界抖了三抖。
修成正果,太難太難。
要天賦、要修煉、要機緣。一尊神的誕生,往往是漫漫百年路。
少年時便羽化登仙的天之驕子并不是沒有;窮盡一生苦修百年都盼不來一道天劫也大有人在;即便是等來了天劫,過不了這一關也要死了,不死也廢了;如恒河沙數般的,卻是終其一生都庸庸碌碌、找不到自己道路的懵懂凡人。
而這位太子殿下,無疑是上天的寵兒。他想要的,沒有得不到的;他想做的,沒有做不成的;他想飛升成神,就當真就在十七歲那年飛升成神了。
他原本就是民心所向,加上王與后思念愛子,下令為他在各地大力興修宮觀廟宇,開窟立像,萬民朝奉。信徒越多宮觀越多,壽元越長法力越強。于是,仙樂宮太子殿在短短幾年之內風光無兩,鼎盛一時,達到了巔峰。
——直到三年之后,仙樂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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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亂的起因是國主暴政,叛軍起義。可是,雖然人間已戰火四起,天界的神官們,也是不能隨意插手的。除非是妖魔鬼怪越界侵犯,否則該怎麼樣就怎麼樣。試想,人間處處是紛爭,人人均覺自己有理,要是誰都上去插一腳,今天你幫你故國撐腰,明天他幫他后裔報仇,豈非動不動就要神仙打架、日月無光?像太子殿下這種情況,就更必須避嫌了。
但他才不管。他對帝君道:“我要拯救蒼生。”
帝君坐擁千年神力,尚且不敢整天把這幾個字掛嘴上,聽到他這麼說,心情可想而知。但又拿他沒辦法,道:“你救不了所有人的。”
太子道:“我能。”
于是,他便義無反顧地下凡了。
仙樂人民自然是舉國歡慶。然而,古往今來的民間故事早就竭力地向人們闡述了一個真理:神仙私自下人間,絕對沒有好結果。
于是,戰火非但沒有平息,反而燒得更瘋狂。
也不是說太子殿下沒努力,可他還不如不努力。他越努力,戰況越是一塌糊涂,仙樂人被打得頭破血流,傷亡慘重,最后,一場瘟疫席卷了整座皇城,叛軍打入王宮,戰亂結束。
如果說仙樂本來還在茍延殘喘,那麼太子殿下就直接讓它斷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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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國后,人們終于突然發現了一件事:
原來,他們奉為天神的太子,根本沒有他們想象得那麼完美強大。
說難聽點,可不就是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廢物麼?!
失去家園和家人的痛苦無處宣泄,滿身傷痛的百姓憤怒地涌入太子殿中,推倒了神像,燒毀了神殿。
八千宮觀,燒了七天七夜,燒得一干二凈。
從那以后,一位守護平安的武神便消失了,而一位招來災禍的瘟神誕生了。
人們說你是神你就是神,說你是屎你就是屎,說你是什麼你就得是什麼。本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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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他更不能接受的,是他要接受的懲罰:貶謫。
封禁法力,打落人間。
他從小就在萬千嬌寵中長大,從未受過人間疾苦。
而這個懲罰,讓他從云端墜落到了爛泥地。在這攤爛泥里,他第一次體會到了饑餓、貧窮、骯臟的滋味。也是第一次,做了此生從沒想過會由他去做的事:偷竊、打劫、破口大罵、自暴自棄。顏面盡失,自尊全無,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連最忠心的侍從都沒法接受他這種變化,選擇了離開。
“身在無間,心在桃源”這八個字,在仙樂各種石碑牌匾上刻得到處都是,若不是在戰亂后幾乎都被燒光了,讓太子殿下再看見,估計他第一個沖上去砸了。
說這句話的人已經親身證明了,當他自己身處無間時,也并不能心在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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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登天快,墜地更快。神武道驚鴻一瞥,一念橋逢魔遇仙。仿佛還是昨天的事。但天界唏噓一陣,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直到過了許多年,某日,天空一聲巨響。這位太子殿下,第二次飛升了。
古往今來,被貶謫的神官,不是一蹶不振,就是墮入鬼界,根本沒有幾位被打下去后還能有翻身之日的。第二次飛升,當之無愧,轟轟烈烈。
更轟轟烈烈的是,他飛升之后,一路沖進天界,拳打腳踢,大殺四方。于是,他只飛升了一炷香就又被打了下去。
一炷香。可以說是史上最迅猛也最短暫的飛升了。
如果說那第一次飛升,是一樁美談,這第二次飛升,就是一場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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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回下來,天界對這位太子滿滿的都是嫌棄之情。嫌棄之余,還有幾分警惕。畢竟被貶一次就要死要活了,被貶兩次,豈不是要心魔大起報復蒼生?
誰知,這次被貶之后,他倒是沒入魔,也挺老實地在適應貶謫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