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而再地做著深呼吸,我從口袋里拿出手機,點開自拍功能對著屏幕照了照,整理了下頭發和衣服,才伸手去敲門。
伸出去敲門的手實在哆嗦得太厲害了,所以敲門聲很輕。
等了會兒都沒有動靜,我正打算敲大力點時,門開了。
我的瞳孔狠狠一縮。
那刺在腰間,刻在骨子里的名字呼之欲出——
“你找誰?”
門只開了一半,一個中年婦女站在門后眼神戒備地上下打量我。
沖到腦子上的血又呼啦一下全退到腳趾頭。
我張了張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請問……住在這里的柳辰風……在嗎?”
“柳辰風?”中年婦女皺眉道:“沒有這個人,你找錯了!”說完,就要關門。
我急忙道:“等等!拜托你!”
中年婦女不耐道:“還有什麼事啊?”
心里有了很不好的預感,可我不肯面對:“請問您是什麼時候搬進來的?以前的住戶搬去哪,您知道嗎?”
“我什麼時候搬進來的關你什麼事?我忙著呢,少來煩!”
“等等!”我不死心地抓住即將關上的門。
中年婦女嚇了一跳:“你想干什麼?耍流氓啊?再不走我要報警了!”
“對不起,我沒有惡意!”我急得有點頭昏腦漲,“我只是想知道曾經住在這里的柳辰風去哪了?求求您好好想想,他對我很重要……”
“什麼柳辰風柳辰雨的?都說沒有這個人了!你快放手,再不放手我喊人了……”
我死死地抓著門,腦子里一團亂:“他明明住這里的!明明就是這里……”
估計是我失常的樣子嚇到了對方,中年婦女扯開嗓子叫道:“來人啊,救命啊,快來人啊……”
對面門“啪”地一聲開了,沖出一個壯漢:“怎麼回事?”
中年婦女急得跺腳:“這神經病耍流氓!”
那壯漢瞪著雙牛眼,一把揪住我的衣襟,把我提了起來:“臭小子,居然敢跑到這來耍流氓!看老子不收拾你!”
我嚇得臉都綠了:“誤會!誤會!我是來找人的!”
壯漢舉著拳頭兇巴巴地問:“你找誰?”
中年婦女插嘴道:“這小子腦子有病,非說我家有個什麼柳辰風……我都跟他說沒有這個人,他還死纏爛打!”
我趕緊道:“真的!六年前這里的住戶就叫柳辰風!我只是想知道他現在在哪?”
壯漢狐疑地看了我一會兒,才把我放下地,道:“看你長得斯斯文文的,也不像流氓,你真的是來找人的?”
我連忙點頭,又扯過一邊的行李箱道:“我剛回國,是來找朋友的。”
壯漢道:“操,都已經六年了,估計早不在這住了。”
我抱著一線希望道:“那你們誰知道他去哪了?”
“操,老子在這才住了三年,”壯漢指了指中年婦女,道:“他們家也是前年才搬進來的,鬼知道六年前的住戶去哪。”
就好像被人兜頭澆了盆冷水。
心,一點一點地涼透了。
我怔怔地發了會兒呆,剛要走時,那中年婦女突然道:“你要真想找人,就該去問房東。”
就好像烏云密布的天空,突然降下來一道陽光,我整個人瞬間又鮮亮起來:“房東在哪?”
房東就住在一樓,是個獨居的婆婆。聽說我要找辰風,眼神一下子變得很古怪,看了我一會兒,才道:“你是他什麼人?”
遲疑了下,才道:“朋友。”
“哪種朋友?”
我一愣:“啊?”
房東婆婆又看了我一會兒,才道:“那小子六年前就搬走了。”
六年前……
是我出國后的事嗎?
嘴巴泛苦,我呆呆地“您知道他為什麼要搬走嗎?”
“哎,那小子表面上看起來像個小流氓,其實心地并不壞,至少他在我這兒住了兩年都沒給我惹過事兒。可惜啊,不走正途。好好的書不念,非要去搞什麼……同*性*戀……哎……可惜喲……”
有一把刀,狠狠地插在胸口上,原以為早已結痂的傷口重新撕裂。
我呼吸一窒,半晌才木然地:“出了……什麼事嗎?”
“哎,都是過去的事了。那會兒鬧得很嚴重,本來啊,我這老太婆也不知道。是聽樓里的人說啊,他好像打人了,給關派出所了。不過后來又給放出來了,我去找他要房租,哎喲,嘖嘖,那麼壯的小伙子瘦的都脫形了。后來啊,慢慢地開始有人跑來我們這小區亂涂亂畫,罵他是同*性*戀,艾*滋*病什麼的……”
我已經忘了自己是怎麼一步一步走出公寓,走到大街上的。大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嘈雜得不得了,可是耳邊房東婆婆蒼老的聲音卻彷佛鉆進腦子里,一字一句,刺入骨髓。
——說起來那小子也可憐,沒爹沒媽的,又沒有大人管著,也不怪他誤入歧途……那次收房租后,我也沒怎麼見著他,偶爾幾次碰見,嘖嘖,不是一身的傷,就是一身的酒味。隔了段時間,有個臉很黑的男人,四十歲左右,說是他的班主任,過來找我,幫他退房子。那之后我就沒再見過他了。怕是早就到別的地方去咯……
“叭叭叭——”
木然地轉頭,水霧模糊的視線里,一個人探出車窗不停地叫罵著什麼,可是我聽不見,我聽不見,我的耳朵里,腦子里,只有那蒼老的聲音如念咒般不停地說著——
可憐喲……可憐喲……可憐喲……可憐喲……
沒爹沒媽的……沒爹沒媽的……沒爹沒媽的……沒爹沒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