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從來沒一次做過這麼多菜,磨磨蹭蹭忙活完的時候粥都煲好了,項西吃東西口重,他又比平時多放了些鹽,感覺自己這麼費勁做出來的菜在味道上應該會有一個質的飛躍。
他嘗了一口。
嘆了口氣。
大概永遠也沒法找到自己做菜這麼難吃的原因了。
“湊合吃吧,反正吃的主要是內容,要把這些東西吃下去,”程博衍把項西從床上叫了起來,坐在桌邊看著他,“營養到了就成。”
“哥辛苦你了,”項西笑笑,搓了搓手,“我剛出一身汗,感覺好多了……你做菜其實看著都很漂亮。”
“吃吧,”程博衍盛了碗粥放到他面前,“我也是這麼覺得的,挺漂亮,吃的時候就想像一下它應該是美味的就行了。”
項西笑了半天:“哥你不那麼嚴肅的時候挺好玩的。”
項西吃飯很快,挺燙的粥他沒幾口就吃完了一碗,然后沖程博衍一豎拇指:“這粥真不錯,哥,我不是安慰你,這粥是真可以。”
“嗯,因為粥不需要我插手,”程博衍笑笑,“所以我一般早上都吃雜豆粥。”
“這倆菜也挺好的,”項西又給自己盛了一碗粥,“主要是居然能吃出鹽味兒了,按許主任的標準,光這一頓,今兒的鹽量就得超標了吧?”
“本來就難吃,再沒鹽味兒,對病人太殘酷了,”程博衍看著他,“你喝粥慢點兒,晾涼點兒的。”
“為什麼?”項西拿著碗,“喝粥就得熱乎乎地喝下去啊。”
“容易燙傷食道,”程博衍說,“而且稀里嘩啦的不好聽。”
項西端著碗吹了吹,又嘆了口氣:“你主要是聽不得這動靜吧?”
“主要是因為對身體不好。
”程博衍強調了一下,進廚房拿了個勺給他。
“那我慢點兒,”項西拿勺舀了一口粥,特別小心地沒發出聲音,“我這種人吧,吃飯就是挺……沒規矩的,有時候我還捧個碗蹲胡同口稀里嘩啦地吃呢。”
“哪種人?”程博衍皺皺眉。
“粗俗點兒的人唄,混混唄,小流氓唄,趙家窯長大的人唄,”項西笑笑,“你要不說,平時我都注意不到這些。”
“你不愿意做‘這種人’?”程博衍問。
“誰愿意啊,你不知道我有多……反正我要愿意我就不會讓平叔……”項西說到一半閉了嘴,埋頭喝了兩口粥,沒發出聲音,“只是有些東西吧,十來年了,骨肉相連夫妻肺片了都。”
“去做就行,光想光說都沒用,做你能做的,改變你可以改變的,”程博衍夾了一筷子白菜,慢慢嚼了,“哪怕只是一點點,動了就沒在原地了,就沒什麼可泄氣的,你不已經沒去碰瓷了麼。”
“我本來就是順便碰個瓷,”項西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又收了笑容,“不過別的我也沒干了,真的。”
“那不挺好的麼,”程博衍笑笑,“吃吧,吃完了繼續睡覺去。”
項西認真地吃完了飯,程博衍收拾了碗去洗的時候,他一直坐在桌子邊沒動。
第一次有人跟他說這樣的話,第一次有人肯定了他這一點點的努力和改變,告訴他“挺好的”,這種感覺很奇妙。
人生攝影師也跟他聊過“這種人”的生活,但卻只是探究和記錄,順帶感嘆了一下,而程博衍不同,程博衍對他過去的生活并沒有興趣,甚至一句都沒有多問,卻在他迷茫的時候給了他這十幾年來的第一句肯定。
哪怕只是一點點。
沒什麼可泄氣的。
挺好的。
“去躺著吧,”程博衍洗完碗出來看到他還坐著,說了一句,“一會兒再著涼就麻煩了。”
“在醫院剛躺了好幾個月啊,現在不想老躺了,”項西抓抓頭,“我再穿幾件衣服,然后坐沙發上行嗎?”
程博衍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行吧,我給你拿件厚衣服,你穿出門兒的衣服就別穿了。”
“我還有干凈的啊,”項西笑了起來,“你真是……”
程博衍進屋拿了件衣服出來扔給他,項西抖開一看就愣了:“這什麼東西啊?”
“冬天看電視穿的啊,”程博衍說,“我買來玩的,有暖氣也用不上,現在你穿正好。”
“不是,我是說……這是衣服?”項西看著手里的跟睡袋一樣的東西,“這不是一個筒子麼,我怎麼進去啊?”
“后面有拉鏈,拉開鉆進去就行,一個洞的那邊放腦袋,倆洞那邊放腿,”程博衍過來幫他拉開了拉鏈,然后扯開,“鉆吧。”
“我先說啊,哥,我現在一直在冒汗,這進去了捂一身汗,你這衣服估計得拿硫酸洗,”項西猶豫著,“你要受不了再扔了,多浪費啊。”
“進去,”程博衍抖抖衣服,“我沒那麼夸張,大不了送你。”
項西鉆進了棉筒子里,這玩意兒很長,腿和腦袋都從洞里探出去之后,他發現這筒子一直捂到小腿,倒真是……很暖和,一進去頓時就一陣發熱。
“不錯,合適。”程博衍在身后給他拉上了拉鏈。
程博衍聲音里帶著明顯的笑意,項西扭頭看了他一眼:“有鏡子嗎?我現在什麼樣啊?”
“美著呢,”程博衍笑了起來,一點兒都沒掩飾地笑得停不下來,往沙發上一坐,指了指他,“來走兩步我看看。
”
“程博衍!”項西低頭看了看自己,感覺跟個套了棉的郵筒似的,還是碎花的,“你是不是故意讓我穿這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