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沒去?”平叔盯著他,“骨頭接不上別人該說我不疼你了。”
“要接不上昨兒去了也接不上。”項西拉開門。
二盤站在門外正要進來,看到他冷笑了一聲:“接不上就接不上,跟你饅頭哥做個伴兒。”
項西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你也就這點兒本事了。”
甩上門走人之前,他聽到二盤進屋跟平叔挺大聲地說:“這種渾身倒刺的玩意兒留著干嘛!早晚出事兒!”
項西往地上啐了一口,他不怕二盤,他被平叔撿回來的時候,二盤還不知道跟哪兒坑蒙拐騙地混著呢。
略微還讓他有那麼一點兒在意的是平叔在二盤這句話之后的沉默。
平叔會沉默的唯一的原因就只能是二盤說出了他的想法。
不過項西無所謂,他見過太多來來去去。
世界這麼大,人那麼多,在這種很多人根本想像不出的活著的方式里,讓人厭惡的某個人發生了什麼,誰會在意。
所以自己也沒什麼可所謂的了。
人有時候就是活個“存在”而已。
醫院人很多,項西沒想到骨科也會這麼多人,在長椅上看著沒聲兒的電視看得都睡著了兩輪了,才終于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展宏圖。第四診室。
他站起來進了第四診室。
程博衍抬頭看到門外進來的患者時愣了愣,那人沖他笑了笑:“大夫眼熟啊,是不是見過?”
“今兒不趴活了啊?”程博衍無法形容自己的感受。
“您這話說的,”展宏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聲音有些低,“誰樂意滿街趴去,這麼冷的天兒。”
“您碰個瓷還碰得挺滄桑啊,”程博衍看了一眼他被凍紅的手指,“褲腿撈上去,我看看。
”
“哥,別這麼說,我也不愿意……我爸病了,”展宏圖垂下眼皮輕輕嘆了口氣,慢慢撈起褲腿兒,“我總不能看著他死吧。”
第4章
展宏圖的這句話帶著無奈和一絲淡淡的憂傷,程博衍伸出去想檢查傷情的手在空中停了停。
“是麼,”他抬頭看了展宏圖一眼,“你爸什麼病?”
展宏圖低下了頭,過了一會兒才輕聲說:“肚子里長了個瘤子。”
“肚子里?”程博衍出于習慣又問了一句,“什麼部位?”
“在……在……”展宏圖偏開頭,捏了捏眉心,“在……胃里。”
“胃里啊?”程博衍看著他,“多久了?化驗了沒?惡性的?”
項西覺得自己要瘋。
張嘴就沒實話是他的習慣,但在一個大夫跟前兒說自己爹長了個瘤子簡直就像給自己刨了個坑,摔進去了還得自己填土。
連胃里會不會長瘤都不知道,就出溜了這麼一句來。
胃有多大啊?那地兒夠不夠長個瘤的?
不過看程博衍的反應,是長得下的,但至于多久了,化驗,良性惡性什麼的他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就……挺久了,”他眼睛看著窗外,“惡性的,呃……很惡。”
“那……”程博衍看來還打算繼續問。
“程大夫,哥,”項西咬著牙,“我……腿疼。”
“你這傷拖時間有點兒長,”程博衍總算把注意力放回到了他腿上,“得仔細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移位,這是怎麼傷的?”
“被……被要債的人踹傷的,欠了好多錢了,要不我也不能上街干這事兒啊,”項西說,“我這傷打個綁腿兒什麼的就行了吧?”
“要看檢查結果才知道,那天來我就說你這個不是小骨折,你又拖好幾天才來,”程博衍皺著眉坐回桌前,拿過檢查單低頭寫著,“情況要是不好,就得住院手術……姓名,年齡。
”
“展宏圖,18……住院?”項西愣了愣,喊了一聲,“我不能住院!”
平叔怎麼可能讓他住院,他要住院了平叔估計能叫人把他從醫院拖出去,當初饅頭的腿,連醫院都沒讓去,生生是自己長上的。
所以才長歪了。
“為什麼不能住院?”程博衍把檢查單給他,“拿去交費檢查,別再跑了。”
“我不能住院,”項西擰著眉,換上沉痛的表情,“我得……照顧我爸啊。”
“現在還不確定就要住院,得一會兒我看看具體情況,”程博衍看著他,“有人陪你來嗎?”
“沒,”項西拿過單子站了起來,兩步就蹦到診室門口,“我已經蹦熟練了。”
看著展宏圖有些削瘦的身影從門口消失,程博衍嘆了口氣。
居然是個被逼無奈出來碰瓷賺錢的小孩兒?
那種有些可憐兮兮的語氣和眼神,還有那聲“哥”……把他一下拉進了某種久違的狀態中。
程博衍按了按額角,有患者走了進來,他收回了思緒。
展宏圖的傷情況還不算太糟,手術不需要了,但程博衍表示他這個情況還是要在醫院觀察兩天的時候,被他拒絕了。
“您給我纏上就行,”他坐在椅子上,垂著眼皮,“我自己會注意的。”
“你要實在不愿意那也行,但是回家要注意,”程博衍一邊給他做固定一邊交代著,“盡量減少活動,這條腿不要負重,不要著地,最好是架高……”
“哎!”展宏圖突然有些煩躁地打斷了他的話,“知道了知道了,您就直接說我跟床上躺著就行,我不動。”
這臉上的表情瞬間跟之前程博衍在街上看到他訛人時一模一樣,不耐煩里帶著一看就是混久了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