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們不能……”
“她是你女兒。”傅予寒看著他,一句話將老秦堵得啞口無言,“換更好的醫院,或是尊重她本人的意見帶她四處走走看看,你總要選一個吧。”
說完,傅予寒也不等他反應,拉著聞煜到邊上的家屬休息小沙發上坐下,從書包里摸出沒做完的作業:“我陪小鹿半小時。”
沒想到他這麼用功的聞煜:“……”
“哥哥,”秦曉璐眼巴巴地看著他,“你不能多留一會兒嗎?”
“我得上晚自習,”傅予寒認真地說,“我可以明天再來看你。”
“好吧。”秦曉璐扁了扁嘴。
“別鬧你哥哥。”老秦回神,揉揉女兒的頭。
傅予寒說的話他何嘗沒有想過,但這個家……
他們這個家的狀況太復雜了。
木訥老實的男人娶了個強勢的妻子,這麼多年幾乎沒有反駁過妻子的意見。
但現在,似乎到了他拿主意的時候。
-
何燕低低地哭了一會兒,在藥物的作用下逐漸變得安靜。
老秦沉默地把那個碎得不成型的蘋果扔進垃圾桶,洗干凈小刀,靠在一邊給女兒削一個新的。
隔壁床的新病人家屬進來看了眼床位,呼天搶地地去接病人。
病房內短暫安靜。
何燕目光渙散,沉默半晌,忽然開口說了句話。
“你自己不聽話,還要攛掇你妹妹……小寒,我知道你討厭我。”
傅予寒筆尖一頓,掀起眼皮。
“但不管怎麼說,從戀愛到最后離婚,我跟了你爸十二年,就拿過來這點東西,怎麼也得給你留一點……這是個原則問題。”
何燕怔怔地,也不知在看哪兒。窗外的天黑了,好像跟著帶走了她眼睛里的光。
“我可能不是個合格的母親,越想對你好就跟你越離心,你們年輕人總是想法很多,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別人家的孩子都很聽話,我的兒子就怎麼也不肯聽我的;所以曉璐出生以后,我就想,這孩子我一定不能丟了。
”
秦曉璐睜大了雙眼:“媽媽。”
“但是我好像又把事情弄砸了,現在連曉璐都不肯聽我話了……我只是,想給她治個病……我……”
“媽。”傅予寒打斷了她。
他的語氣總是那麼淡,那麼冷,有時候聽起來有些不近人情。
但也很能鎮定人心。
“地球有公轉有自轉,有自己的速度和節奏,無論你想不想,明天的太陽還是會升起來。”他說,“這個世界不如你所愿,但它也沒有那麼糟——如果你不是總想讓別人聽你的話,可能你會覺得好一點。”
何燕沒出聲。
“房子我真的不要,說句不好聽的,我爸他……我也沒多喜歡。”傅予寒說,“我打算考外地的學校,那房子以后也沒多少機會住。”
三個人六只眼睛一齊看了過來。
“外地的學校?”老秦平時不太管他的事,聞言看了何燕一眼,像是意外,“怎麼也沒聽你說起?”
“我說了媽會同意嗎?”傅予寒隨意地笑笑,“不是她改我中考志愿的時候了?”
這事老秦也知道——當年那事發生的時候,傅予寒和何燕幾乎是一見面就吵架,措辭前所未有的激烈,特別是三中開學的第一天,何燕逼著傅予寒去報道,在校門口吵了起來。
傅予寒長這麼大,可能是第一次對著她媽吼了出來;難以置信的何燕氣得要打他,被傅予寒提小雞似的捏住了手腕。
老秦那時候才知道,這個安安靜靜的男孩子心里憋了那麼多關于過往的不滿,后來還聽說這事被謠傳成他打了何燕,在學校里吃了不少虧。
有關傅予寒的事,老秦覺得自己沒立場去管,但偶爾,他也會覺得何燕這事做得不地道。
男孩子,都這麼大了,做什麼非得把人捆在身邊呢?
“那你打算考哪里去?學費……”老秦斟酌著開口。
“我自己賺,我也不想說,免得我媽又想辦法改我志愿。”
“這怎麼行,好歹學費我們得——”
“不用了,秦叔叔。”傅予寒看了他一眼,客客氣氣地道謝,“謝謝你們這些年能給我一個地方住,但其實,本來我跟這個家就沒多大關系……你們沒有義務負擔我的學費。”
如果他不在,那邊的三個才是一家人。
他的家早就散了,而新家……現在在他身邊。
“你要去找你爸對吧,”何燕看著他,目光似是冷淡似是哀傷,“我早該知道,我做再多都比不上他,是我沒用,我不會賺錢……”
“我說了我沒多喜歡我爸,你不要瞎腦補。”傅予寒冷淡的目光一路瞥掃過去,落在她臉上,“我沒告訴你,前陣子我去參加美術考試了,你不喜歡我學,沒關系,我喜歡就行。反正現在我已經成年了。看在你生養我的恩情上,我跟你說句肺腑之言——想讓小鹿喜歡你,就先把她當成一個完整的人。”
“對她專心一點,好好聽聽她的想法,說句不好聽的,她這個身體……萬一哪天你們想聽她說話的時候都聽不到了呢?”
這話不太吉利,兩個大人都聽得變顏變色,反而是秦曉璐本人笑了起來:“是哦。”
何燕似乎陷入了沉思。老秦能罵秦曉璐,卻不方便罵傅予寒,臉色難看了半晌,最終頹然嘆了口氣。